街坊邻居都被动静引来了,围在院门外指指点点。赵婆婆带来的两个妇人见势不妙,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赵婆婆脸上挂不住,索性耍起横来:“我不管!桂枝是我家的人,她的钱就得归我管!你今天要是不把钱都交出来,我就不让她在这儿做工了!”
这话一出,赵桂枝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哀求:“婆婆,我求您……这份工……”
“求什么求!”赵婆婆一甩手,“回家!现在就跟老娘回家!”
她说着就去拉赵桂枝。赵桂枝往后躲,妞妞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放开赵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语棠从灶间走出来,手里拿着根擀面杖——虽然她个子小,擀面杖都快跟她一般高了,但那气势,却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赵婆婆也愣了,随即嗤笑:“小丫头片子,一边去!”
她又要去拉赵桂枝。苏语棠迈着小短腿上前,擀面杖往地上一杵。
咚!
一声闷响。青石板铺的地面,竟被她杵出了个浅浅的白印子。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
赵婆婆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白印子,又看看眼前这个不到她腰高的小丫头,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苏语棠仰着小脸,认真地说:“赵婆婆,赵婶在我们这儿做工,是签了契约的。契约上说,做工期间,旁人不得干扰。您要是硬要带她走,就是违约,要赔钱的。”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您刚才说我们东家没脸——这话不对。我们东家做的猪肉脯,连省城来的贵人都夸好。王掌柜的天香楼,全青石镇最大的酒楼,都跟我们订货。您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没脸呢?”
这话说得条理清晰,根本不像个四岁孩子能说出来的。院外围观的人啧啧称奇,看向苏知娴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赵婆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指着苏语棠:“你、你……”
“赵婆婆。”苏知娴适时开口,语气温和但坚定,“您要是真为赵嫂子好,就该让她安心做工。她挣了钱,难道还能不孝敬您?妞妞渐渐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母女俩有个稳定的收入,对您家也是好事,不是吗?”
这话给了赵婆婆一个台阶下。她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邻居,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白印子,终于哼了一声:“行,今天先这样。桂枝,晚上回家,咱们再说道说道!”
说完,她转身就走,那两个妇人赶紧跟上。
院门重新关上,院子里安静下来。
赵桂枝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李嫂赶紧扶住她:“没事了没事了……”
苏语棠扔掉擀面杖,拍拍小手,冲苏知娴眨眨眼——那意思是:看,我厉害吧?
苏知娴忍着笑,对赵桂枝说:“赵嫂子,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工钱照算,明天再来。”
赵桂枝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不、不用……我能干活……谢谢东家,谢谢小草……”
她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这场风波虽然平息了,但影响却刚刚开始。
下午,苏家小院雇佣村妇、一天给十五文工钱、还管饭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青石镇,甚至传回了苏家村。
议论声四起。
有人羡慕:“一天十五文!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文!够一家子吃用了!”
有人嫉妒:“一个寡妇,凭什么挣这么多钱?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有人称赞:“苏娘子有本事,带着孩子还能把生意做这么大,是咱们女人的榜样!”
也有人动了心思:“她能雇李嫂赵寡妇,能不能也雇我?我手脚也麻利啊!”
申时末,工坊收工时,院门外已经聚了好几个人。
有想找活干的妇人,有想来卖自家产的辣椒、黄豆的农户,还有纯粹来看热闹的闲人。
苏知娴一一接待,态度不卑不亢。想找活干的,她记下名字,说等需要时会考虑;来卖原料的,她验了货,合适的当场谈价;来看热闹的,她也不赶,还每人送了一小片猪肉脯尝尝。
“苏娘子大气!”有人竖起大拇指。
“这肉脯真好吃!怪不得卖得贵!”
“苏娘子,下次还要人干活,一定想着我啊!”
送走众人,天色已晚。苏知娴坐在油灯下记账,心里却在想今天的事。
赵婆婆虽然暂时退了,但不会善罢甘休。村里那些议论,有好的,也有坏的。而今天来示好的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是另有所图?
“知娴。”苏语棠凑过来,小声说,“咱们今天,算是正式在镇上立住脚了。”
“是啊。”苏知娴合上账本,“但麻烦也来了。”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古今皆然。
窗外,月色如水。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咚——
三更了。
明天,又会有新的事情发生。
而那些在暗处窥视的眼睛,此刻又在谋划什么?
苏知娴吹灭油灯,躺下。
黑暗中,她听见苏语棠轻声说:“没事,兵来将挡。”
她握住那只小手。
“嗯,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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