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第十日,青石镇迎来了入冬前最后一波晴好天气。
苏家小院的堂屋里,一张粗糙的木桌上摊开了三份契约。油灯的光晕在泛黄的纸面上跳跃,映出密密麻麻的字迹和鲜红的手印。
“这是青砖窑的订单,三万块青砖,十五两银子,预付五两定金,余款提货时付清。”王掌柜指着第一份契约,“窑主老陈是我多年的交情,答应给咱们最好的‘窑心砖’,烧得透,敲起来有金石声。”
苏知娴仔细阅读着契约条款。上面写明了砖的规格、数量、交货时间,还有违约赔偿——老陈若延期交货,每逾期一日赔五十文;苏家若不要货了,定金不退。
公平合理。
“这是木料行的。”王掌柜又推过第二份契约,“杉木三十根做梁,松木五十根做椽子,柏木二十根做门窗框架。总共十二两银子,木材直接送到宅基地,包搬运。”
这份契约更复杂些,除了木材种类、尺寸,还注明了“不得有虫眼、腐朽、弯曲过甚”。木料行的掌柜姓吴,是个精瘦的老头,此刻就坐在桌对面,正端着一碗热茶慢慢喝着。
“苏娘子放心,”吴掌柜放下茶碗,声音沙哑却清晰,“我吴老四在青石镇做了三十年木材生意,从没坑过人。这批木头都是秋后新伐的,晾了半个月,水分正合适。做房梁保你用五十年不腐不坏。”
苏知娴点头,目光落在第三份契约上。
“这是工头老赵的。”王掌柜介绍道,“他带了六个工匠,两个学徒,包工不包料。挖地基、砌墙、上梁、盖瓦,全套做完,工钱八两银子,管中午一顿饭。”
工头老赵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灰。他说话直来直去:“苏娘子,咱丑话说前头。我老赵干活实在,不偷懒不耍滑,但规矩也严——工地上我说了算,材料怎么用,进度怎么安排,得听我的。您要是三天两头改主意,这活我没法接。”
“这是自然。”苏知娴微笑,“您是行家,我们听您的。只有一个要求——用料扎实,做工细致。这房子我们要住一辈子。”
“成!”老赵一拍大腿,“就冲您这句话,这活儿我接了!保准给您盖出青石镇数一数二的结实房子!”
三份契约,三十五两银子的支出。加上之前买地的二两八钱,还有打井、买瓦、门窗五金等等杂项,总花费要超过四十两。
苏知娴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现有存款十八两,预付砖窑定金五两,还剩十三两。木材款十二两可以等木材送到再付——那是一个月后的事。工钱八两更是要等房子盖好才结算。
也就是说,眼下只要拿出五两银子,工程就能启动。
而肉脯生意这边……她看向王掌柜。
王掌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眯眯地说:“苏娘子放心,天香楼这个月又接了五家大户的礼盒订单,总共要五十斤。还有,您上次说的腊肉,我尝了样品,味道绝了!已经有好几家掌柜来打听,都说要订些过年送人。”
腊肉是苏知娴这几天试做的。选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用盐、糖、五香粉、茱萸粉仔细腌制三天,然后挂在灶间用柏树枝慢慢熏了五天。熏好的腊肉通体金黄,肥肉透明,瘦肉深红,切开后纹理分明,咸香中带着柏树的特殊香气。
昨天她切了一小盘蒸熟,请王掌柜品尝。王掌柜只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这个味道……苏娘子,您这是要发大财啊!”
“腊肉能卖到什么价?”苏知娴问。
“上等五花肉做的,至少四十文一斤。”王掌柜伸出四根手指,“熏制要时间,费工夫,但这个价绝对有人买——过年谁家不备点腊味?送礼也有面子。”
四十文一斤,五十斤就是二两银子。再加上肉脯的利润……
苏知娴心里踏实了。她提起笔,在三份契约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那就……开工!”
三日后,宅基地上迎来了第一批材料。
天刚蒙蒙亮,三辆牛车就吱呀吱呀地驶上了山脚的小路。打头的车上装着青砖,一块块码得整整齐齐,用草绳捆扎固定。砖是标准的“二四八”尺寸——两寸厚、四寸宽、八寸长,青灰色的砖体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卸这儿!”工头老赵指挥着,“靠北边,离施工区远点,别挡道。”
两个学徒跳下车,开始解草绳。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一个叫铁柱,又高又壮;一个叫栓子,瘦小但机灵。
“小心点,别摔了!”老赵叮嘱,“一块砖一文钱呢!”
正说着,苏家一家人也到了。明远背着书袋——他还要去学堂,但坚持早上先来帮忙。明轩和静姝跟在他身后,小脸上写满了兴奋。
苏语棠走在最后,手里提着个大竹篮。篮子里是今早刚蒸的馒头,还冒着热气,底下垫着干净的麻布。
“赵师傅,各位师傅,先吃口早饭吧。”苏知娴接过竹篮,掀开盖布。白胖胖的馒头堆成小山,旁边还有一小罐咸菜、一瓦罐热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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