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小食巷的晨光里带着料峭春寒。
苏语棠刚打开铺门,就看见李壮蹲在门槛外,手里攥着个蓝色布包,脸色铁青。虎子挨在父亲身边,小手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角。
“李壮叔,怎么了?”苏语棠心里一咯噔。
李壮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他把布包往地上一放,“哗啦”一声,几十枚铜钱和一小块碎银散落出来。
“东家,”他声音嘶哑,“孙婆子昨夜……想收买我。”
苏语棠脸色一沉:“进来说。”
后院灶间,陈秋娘正在生火煮粥。见丈夫和东家进来,忙放下火钳。听李壮说完,她脸都白了。
昨夜亥时(晚上九点),李壮在院里检查马车,孙婆子悄没声地溜进院子。她把那个布包塞给李壮,说只要他做三件事:一、把苏记辣油的香料配方抄一份给她;二、往后送货时,“不小心”摔坏几罐;三、在街坊间说说苏记的肉脯“其实也没那么好”。
“她给了多少?”苏语棠盯着地上的钱。
“二百文钱,五钱碎银。”李壮咬着牙,“还说……事成之后,再给二两。”
陈秋娘气得浑身发抖:“她、她这是要毁了咱们东家!”
“你怎么回的?”苏语棠问。
李壮“咚”一声跪下了:“东家,我李壮虽是卖身的奴才,可也懂‘忠义’二字!您和夫人待我们一家如亲人,给工钱、管吃住、还给孩子抓药……我要是做那背主的事,猪狗不如!”
他说得激动,虎子被吓到了,“哇”一声哭起来。陈秋娘赶紧抱起孩子,自己也红了眼眶。
苏语棠扶起李壮:“李壮叔,我信你。这钱……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文没动,原样还给她!”李壮梗着脖子,“就是……就是怕她恼羞成怒,使更阴的招。”
果然,当天上午,小食巷就开始流传新的谣言。
先是买豆腐的刘婶在苏记门口探头探脑,被苏语棠招呼进来后,支吾着问:“小草姑娘,听说你们做辣油……用的是坏油?”
苏语棠气笑了:“刘婶,您看看我们厨房,菜籽油都是整坛从油坊进的,每一坛都有印记。坏油?那玩意儿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儿找!”
接着是常来买肉脯的周书生,犹犹豫豫地问:“听说……你们的猪肉,是病猪肉?”
苏语棠二话不说,直接领他去后院看肉。新鲜的后腿肉挂在架子上,颜色鲜红,纹理分明,旁边还有今早张屠户送肉时的字据。
“周公子,您也是读书人,该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苏语棠指着肉,“这肉要是病猪肉,我把这铺子吃了。”
周书生红了脸,连连作揖:“是在下糊涂,听信谗言了。”
可谣言就像春日柳絮,飘得到处都是。虽然明理的客人不信,可总有些爱嚼舌根的妇人在巷口交头接耳:
“听说没?苏记那辣油,香得不正常,怕是加了什么药……”
“我早说了,小孩子当掌柜,能有什么好货?”
“孙婆子虽然刻薄,可她的酥饼吃了十几年,也没出过事……”
苏语棠听着这些闲话,心里窝火,却知道不能硬来。她让陈秋娘照常开店,自己却提了个篮子出了门。
篮子里装着几样东西:一小罐辣油、一包肉脯、两块文房四宝糕,还有静姝画的那幅《春耕图》的拓印小样。
她先去了巷口的茶棚。卖茶的老汉正闲着,见苏语棠来,笑问:“小草姑娘,今儿不忙?”
“王爷爷,请您尝尝我们新做的点心。”苏语棠把东西放下,又展开那张小画,“这是我姐姐画的,画的是咱们青石镇春耕的老农。”
老汉眯着眼看画,半晌叹道:“画得真像……那弯腰的劲儿,跟我年轻时一个样。”
“我姐姐说,画画要画真东西,做吃食也一样。”苏语棠认真道,“我们的辣油,每一味料都实实在在;肉脯,每片肉都精挑细选。因为骗人的东西,画不出这样的画,也做不出让人安心的吃食。”
老汉点点头,舀了勺辣油拌在面里,吃得满头汗:“香!实在!”
从茶棚出来,苏语棠又去了几家常客的铺子。每去一处,她都不急着辩白,而是让人先尝东西,看画,再说几句家常。
“张婶子,您说辣油香得不正常——您尝尝,这香味是不是芝麻香、辣椒香、还有十几种天然香料的味道?要是加了药,能有这层次?”
“李大哥,您担心肉不好——您看这肉脯的纹理,病猪肉能烤出这样?”
她甚至去了对面孙氏酥饼铺斜对门的杂货铺。掌柜是个精明人,见苏语棠来,笑道:“小草姑娘,你这招高啊。不吵不闹,就用实在东西说话。”
“因为实在东西自己会说话。”苏语棠也笑,“比什么谣言都响亮。”
一天下来,篮子空了,可苏语棠的嗓子也哑了。回到铺子时,天已擦黑。
陈秋娘正在哄虎子睡觉,见她回来,忙端上热茶:“东家,您累坏了吧?快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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