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带着冬日特有的吝啬与惨淡,再一次艰难地穿透笼罩在焦土上空的、似乎永不消散的阴霾,为这片死寂的废墟涂抹上一层灰白冰冷的色调。寒风依旧,卷动着灰烬与尚未清理干净的破碎布条,在断壁残垣间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哀鸣,仿佛这片土地本身的叹息。
几日过去,战场初步的清理仍在缓慢进行。那触目惊心的尸骸大部分已被收敛,或入土为安,或集中焚化(对于无法辨认或严重残缺者)。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了焦土、石灰(用于消毒和掩盖气味)以及淡淡药草苦涩的复杂气息。几处相对完整的残垣下,升起了寥寥数缕虚弱的炊烟,那是幸存者们用收集到的、未被完全毁坏的锅具和有限的口粮,熬煮着稀薄的糊粥,为伤者,也为继续活下去提供最基本的能量。
气氛依旧凝重如铅。悲伤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消散,只是沉淀得更深,化作了眼底一抹挥之不去的阴翳,和行动间那份沉默的坚韧。每个人都像是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既承载着失去亲友的剧痛,又担负着重建家园、警惕外敌的重压。
杨戬依旧盘坐在那处断墙之下,如同化作了废墟的一部分。他胸膛的贯穿伤在煞气结晶与自身功法的双重作用下,那持续侵蚀的圣焰之力被进一步压制、中和,伤口边缘开始有极其微弱的新生肉芽在焦痂下艰难蠕动,虽然距离愈合还遥不可及,但至少那时刻灼烧灵魂的剧痛减轻了许多。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也远未恢复,但那双偶尔睁开的金红色天眼中,疲惫深处闪烁的精芒,却一日比一日更加凝实、锐利。
坑洞边缘,悟空的“修炼”也几乎从未间断。他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除了必要的进食和极短暂的休息,几乎所有时间都沉浸在挥舞金箍棒、体悟那股日渐苏醒的斗战本能之中。他的棍法依旧粗糙,但那股融入每一击中的冰冷杀意与精准狠辣,却让偶尔路过、远远瞥见的民兵都感到心惊肉跳。他不再轻易开口,金色眼眸中属于孩童的天真懵懂,已被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淀下来的专注与战意所取代。杨戬暗中观察,心中那份期待与隐忧同样与日俱增。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一处由汤姆带着几名手脚还算利索的妇人、用破损的帐篷和收集来的木板勉强搭建起的简陋“医护区”里,哪吒正托着腮帮子,坐在一块垫了干草的石头上,小脸上满是与他年龄相符的……无聊与闷闷不乐。
小家伙身上的擦伤已经结痂,灵珠自行流转的温润力量让他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身体上的疼痛基本消失了,但心里的难受却一点没少。他不能像悟空哥哥那样整天练棍子(汤姆看得紧,怕他再乱跑出事),也不能像爹爹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他觉得那样很闷)。看着大人们忙碌地清理废墟、照顾伤员,听着那些压抑的交谈和偶尔的啜泣,他想帮忙,却总被以“你还小”、“别添乱”为由轻轻推开。
尤其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约翰爷爷,想起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会偷偷塞给他零食、陪他玩耍的叔叔伯伯。每次想起,鼻头就酸酸的,眼泪想掉下来,又被他用力憋回去。爹爹说过要坚强,悟空哥哥也不哭,吒吒也要学会不哭。
可……真的好没意思,好难受啊。
他伸出小手,无意识地摆弄着缠绕在臂弯的混天绫。平日里鲜艳夺目、灵动非凡的红绫,此刻也显得有些灰扑扑的,边缘处还残留着之前硬撼塞勒斯圣光之矛时留下的焦痕与破损,灵光黯淡。小家伙心疼地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焦痕,小嘴撅得更高了。都是那些穿白衣服的坏蛋!把约翰爷爷打没了,把家打坏了,还把吒吒的“红飘飘”(他给混天绫起的昵称)也弄伤了!
“红飘飘,你也疼吗?”哪吒小声地对着混天绫嘀咕,仿佛它能听懂,“等爹爹和悟空哥哥好了,我们一定要打回去!给约翰爷爷报仇!也给你报仇!”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臂弯间的混天绫,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触角般,轻轻卷曲了一下末端,蹭了蹭哪吒的手指。
“嗯?”哪吒眨了眨大眼睛,有些惊奇地低头看着混天绫。以前红飘飘虽然听话,但都是他主动想、主动控制才会动,这种好像自己“活过来”一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是因为吒吒说要给它报仇,它听懂了吗?
小家伙的好奇心暂时压过了烦闷。他尝试着,并不集中精神去催动,只是又在心里默默想着:“红飘飘,你再动一下?”
混天绫安安静静,没有反应。
哪吒挠了挠头,有点失望。也许刚才只是错觉?
他不再多想,继续托着腮帮子发呆,目光无意识地扫视着周围。医护区里,汤姆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名断了腿的民兵换药,那民兵疼得额头冒汗,却死死咬着一块木片,不让自己叫出声。远处,卡尔正指挥着几个人,试图从一片塌陷的废墟下,拖出一根还算完好的粗大房梁,口号声在冷风中显得短促而吃力。更远的地方,是那片空荡的、象征着老约翰等人牺牲的琉璃化地面,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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