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天刚亮,东边烧出一条带鱼肚白的霞。
小燕子赤足蹲在门楼正脊,手里攥一根稻秆,像捏着一截软剑。
脊下,新瓦未干,夜来露水浸出稻纹,一垄垄凸凹,远看像把整座府顶耕成了田。
她把稻秆横咬在齿间,手蘸唾沫,在瓦面写:
“先熟者,先落;先落者,先肥。”
写完,用鞋底一抹,字迹隐进瓦沟,只剩一道淡青痕。
——那是她留给自己的“密诏”,比皇阿玛那行凡文还隐秘。
暗渠初通,七级沉沙池像七口躺着的铜钟。
小燕子下令拆去最后一道闸板,河水奔涌而入,带着通州方向的水腥与碎冰。
她蹲在出口,撩袖捧水,喝一口,齿缝间咯吱一声——还有最后一点沙。
“再冲三遍,冲到我喝不出沙,才准入厨。”
河工们面面相觑:公主验水,比验兵还狠。
她却笑:“将来这里要蒸第一锅稻饭,给我老马吃。它牙口不好,不能吃沙。”
寝殿地基里,梨花木砖已铺到最后一层。
小燕子亲自挥锤,把皇后遣人送来的那一块“压阵砖”嵌进正中。
砖面雕一朵并蒂梨花,花心各刻一字:
“归”“宁”。
她指尖描过笔画,忽然起身,冲北面皇城方向磕了一个无声头。
起身时,额前沾泥,像点了颗朱砂痣。
随行女官想替她拭去,她偏头避开:“别擦,这是额娘给我点的‘出阁痣’。”
酉时三刻,皇辇未至,鼓乐未起。
小燕子命人抬出那面乌木匾, Blank 面朝上,平放在广场栈道。
她脱靴,赤足踩匾,手提割稻镰刀,刃口映着夕照,像一弯被火烤红的月。
“最后一笔,我自己来。”
她弯腰,以镰代笔,在匾阳面刻下三字:
“稻 香 邸”
笔意歪斜,却刀刀透木,稻穗形状藏在撇捺里。
刻完,她把镰刀往匾角一钉,刃留寸许,像给匾加了一道“镰印封”。
“皇阿玛来题,只能题阴面;阳面是我种的,谁也别改。”
天色一层层暗成靛,府墙外,三百亩试验田蛙声四起。
小燕子不点灯,只命人把十年前那盏旧作战地图风灯挂在门楼最低处。
灯罩上的战线被火烤得焦黄,此刻被蛙声一震,仿佛又要重新行军。
她独自站在广场栈道口,手抚一块可掀木板,低声数:
“一、二、三……”
数到“九”,整座府邸忽然亮起第一盏灯——
不是烛,不是油,是稻田里浮起的万点萤火。
它们被暗渠水汽滋养,亮得比宫灯还早。
小燕子伸手,一只萤火虫落在她掌心,像一颗会喘气的星。
她握拳,又松开,把那只星放回稻浪。
“去吧,替我守岁。”
鼓打三更,内务府送来最后一匣“金叶钉”——用于钉牢正门铜环。
小燕子却命人把金叶钉熔了,改铸成两枚小指长的“稻穗钥”。
一枚她挂在老马雪点的缰绳上,一枚塞进自己锦囊。
“从此,这座府的钥匙,一在畜生,一在野人。”
她抬手,老马懂事地低头,让钥匙贴住它斑驳的皮毛。
铜钥映萤火,像给老马加了一枚新勋章。
寅时初刻——真正的完工
天边尚剩一钩残月,像割稻镰的孪生兄弟。
小燕子独上城楼,背对整座府,面朝稻海。
她解下腰间金印,翻到底,再看那行小字:
“稻下养鱼,剑底藏花;若有一日稻芒刺天,朕许你反。”
忽然,她抬手,把金印高高抛起——
这一次,她没有接。
金印划过残月,落入稻田,“噗”一声闷响,惊起一群夜鹭。
蛙声骤停,又骤起,比先前更密,像万面小鼓换了大鼓槌。
她张开双臂,对着黑沉沉的天幕,轻声报幕:
“固伦公主府,至此——
墙,会呼吸;
瓦,会抽穗;
水,会认路;
马,会守门;
印,已归田。”
话音落,远处第一声鸡鸣像一把长镰,割开了夜色。
天色由鸦青转蟹壳青,稻叶边缘开始泛锡光。
小燕子低头,看见自己赤足沾泥,脚背却映出瓦当的稻纹——
原来新府的倒影,早把自己也砌进了建筑。
她笑,转身,一步一步往城楼下走。
每下一阶,她就数一声:
“第二镰……
第三镰……”
声音散在晨光里,像提前替这座尚未载入《工部则例》的府邸,
刻下了一个
只有稻粒、蛙声与老马听得懂的
——新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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