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血染门槛那一刻,三格格永璇正坐在西暖阁南窗下,拿银剪子修一盆水仙。听得声响,她提着剪子就冲出来,绣鞋被血滑得一个趔趄,也顾不得公主仪态,扑通跪地,把小燕子半抱进怀里。
她今日只穿家常的藕荷色缎绣兰草衬衣,长发松松挽了个小两把头,没戴钿子,鬓边一枝珠串被动作甩得乱晃。血溅到她袖口,立刻晕成深紫。
“云梦!”
三格格永璇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锐,却冷得吓人,“拿我额娘令妃的镶红旗金印!封漱芳斋!今日当值太监敢跑出去嚼半个字,直接杖毙!”
……
王太医颤巍巍说出“只能保大人”时,永璇一把将银剪子拍在案上,“当啷”一声脆响,剪尖钉进紫檀木三分。
“保不住孩子,本格格明儿就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她凤眸含霜,却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尾音一颤,眼泪滚下来也顾不上擦,回身把小燕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哄她:
“别怕,我额娘当年生我都没事,咱们也能闯过去。”
……
真气渡脉时,三格格盘腿坐于榻后,单衣被汗水贴在少女清瘦的背脊。她内力阴柔,掌心却烫得惊人,真气沿命门缓缓推入,像把最后一点体温都渡给小燕子。
血势终于止住,她整个人也虚脱般往前一栽,额头抵住小燕子肩窝,长发散了满榻,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小燕子,你欠我一条命……以后孩子得叫我干娘,听见没有?”
……
窗外雪停,夕阳照在三格格永璇的侧脸——
少女睫毛上还沾着泪,却先翘起嘴角,露出令妃娘娘家传的浅浅梨涡。
小燕子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虚弱却仍强撑着微笑的永璇,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三姐……谢谢你。”永璇靠在她肩头,有气无力地说:“你可算醒了,说好的,孩子得叫我干娘。”小燕子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点头。
这时,令妃娘娘匆匆赶来,看到榻上的两人,又惊又喜。她看着永璇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轻声责备:“你这孩子,也太莽撞了。”永璇却笑着说:“额娘,小燕子是我的好姐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令妃娘娘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
就在这时,皇后也匆匆赶到了漱芳斋。她一进来,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令妃娘娘站起身,福了福身,“皇后娘娘。”皇后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小燕子和永璇身上,“听闻小燕子晕倒,本宫特来看看。”
永璇坐直身子,强撑着行李,“见过皇后娘娘。”皇后走近榻前,看着小燕子,面上带着几分关切,“小燕子,你可好些了?”小燕子虚弱地说:“多谢皇额娘关心,女儿已无大碍。”
皇后娘娘凤眸微敛,指尖在帕子里掐得发白,却终究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伸手替小燕子掖了掖被角,声音低柔得像春夜里的更漏:“无事就好。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本宫……”
尾音顿住,她抬眼去觑令妃与永璇——
令妃垂眉顺目,一副“臣妾只是慈母”模样;永璇却昂着下巴,眼底还残着方才那一点狠劲,像只护崽的小母豹。
皇后忽然觉得胸口被什么钝器撞了一下——那狠劲她认得,二十年前,她在坤宁宫临盆,也是这般狠劲,才从鬼门关挣回一个女儿。只是她的女儿,被皇帝一句“祥瑞”抱去了延禧宫,再回来时,只会怯怯地喊她“皇额娘”。
“皇额娘?”
小燕子又唤了一声,把皇后飘远的神思拉回。
皇后这才觉出自己掌心竟沁出冷汗,她覆在小燕子腕上的中指不动声色地一挪,搭到脉上——脉象虚浮,却已无崩决之险。
她暗暗吐出一口浊气,面上浮出得体的笑:“既已止血,便好好养着。太医院那群奴才,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说罢,她抬头,目光直直撞进永璇的眼睛:“三格格今日好大的威风,镶红旗金印说拿就拿,杖毙二字张口便来。可知祖宗家法,擅用私刑者,该当何罪?”
永璇唇色苍白,却半步不让:“回皇后娘娘,永璇僭越,回宫自会去慈宁宫领罚。但——”
她声音一哑,低头看向小燕子,“但漱芳斋里躺的是永璇的姐妹,她若没命,永璇也懒得做什么格格。”
皇后胸口又是一震。
她忽然想起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那夜大雪,她立在延禧宫窗外,隔着窗纱看见令妃抱着襁褓中的永璇,一声声唤“额娘的乖囡”。她站在风雪里,指尖掐进掌心,却到底没有推门进去。
如今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孩,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女,用命去护另一个“没娘”的孩子。
殿中静得能听见更漏里的细沙。
半晌,皇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纹:“好,很好。”
她俯身,替永璇把鬓边散乱的珠串拨到耳后,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本宫当年没护住的人,你替她护住了。三格格,这份情,本宫记下了。”
永璇猛地抬眼,却见皇后已直起身,背脊笔直如尺,吩咐左右:“漱芳斋今夜添十二名内侍,十二名宫女,俱拨坤宁宫月例。小燕子养病期间,任何人——”
她目光掠过令妃,掠过永璇,掠过窗外影影绰绰的御前侍卫,“任何人不得擅传消息,违者,就地杖杀,不必请旨。”
令妃眉心一跳,忙蹲身:“皇后娘娘慈悲。”
皇后却不再看她,只低头对小燕子道:“你且安心。本宫……”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本宫明日再来。”
转身时,夕阳正斜斜照在她九龙四凤的冠上,珠串晃出细碎冷光。
无人瞧见,皇后藏在阔袖里的另一只手,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
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她生小燕子那日,自己咬破的。
她一步一步走出漱芳斋,雪后的宫墙红得刺目。
风掠过,她无声地翕动唇,唤了一个被宫规埋葬了十七年的小名:
“绾绾……”
——那是她刚出世、便被抱走的女儿,皇帝赐名“小燕子”,却无人知道,皇后在无数个深夜,曾轻轻唤她:
“绾绾,别怕,额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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