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驶离余杭镇码头时,晨雾还没散尽,运河水面泛着蒙蒙的白,将追来的黑衣汉子身影揉成模糊的一团。林越扶着船舷,看着林诗音靠在一旁喘气,她月白衫子的袖口沾了泥点,鬓边木簪歪了半截,却仍攥紧怀里的《诗经》,指尖把书页捏出浅浅的印子。
“姑娘先歇会儿,喝口水。”林越从包袱里摸出个水囊——是师父给的羊皮囊,装着清晨在柳林接的露水,还带着点凉意。林诗音接过水囊,指尖碰到他的手,轻轻缩了下,低声道了句“多谢”,小口喝着水,目光落在远处渐渐缩小的余杭镇,眼圈还是红的。
“那些人……还会追来么?”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雾。
林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码头早已没了人影,才道:“渡船走得快,他们没船,追不上的。只是湖州咱们不能去了——他们定是知道你原计划往湖州走,说不定会在那边等。”
林诗音愣了下,手里的水囊停在唇边:“那……那我该去哪里?”她声音里带着点无措,像是迷路的孩子——从苏州逃出来,原想往临安寻亲戚,又改道湖州,如今连最后的去处都被堵了,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
林越看着她的模样,想起去年蜀地山道上,她也是这样慌慌张张的,心里软了软:“别慌,我昨日听临安客栈的掌柜说,余杭镇往南有个清溪镇,靠着山,人少清净,不如咱们先去那里躲躲。等过些日子,那些人找不到你,再做打算。”
他其实没去过清溪镇,只当是随口说的去处,没承想林诗音眼睛一亮,点头道:“清溪镇我知道!我娘以前跟我说过,那里有座清溪寺,香火不旺,却很安静,正好可以落脚。”
渡船到了中途的渡口,两人下了船。这渡口很小,只有个卖茶的小摊,摊主是个老太太,守着个炭炉,铜壶里的水“咕嘟”响着。林越扶着林诗音在小摊旁的竹凳坐下,买了两碗粗茶——茶汤是深褐色的,带着点焦香,却能暖身子。
“从这里到清溪镇,还有十里路,得走两个时辰。”林越看着远处的山路,对林诗音道,“姑娘若是累,咱们就歇会儿再走。”
林诗音摇了摇头,把《诗经》放进包袱里,攥紧包袱带:“我不累,早点到清溪镇,心里踏实。”她刚说完,忽然咳嗽了两声——许是方才跑急了,受了凉,脸色又白了几分。
林越皱了皱眉,从包袱里掏出件外衫——是他下山时师父给的粗布衫,虽旧,却厚实。他递过去:“穿上吧,山里风凉,别冻着。”林诗音愣了愣,接过外衫,指尖触到粗布的纹理,轻轻披在身上——外衫对她来说太大,罩在月白衫子外面,像裹了层小被子,却让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两人顺着山路往清溪镇走。山路不算陡,两旁是竹林,风一吹,竹叶“沙沙”响,倒比城里安静。林越走在外侧,刻意放慢脚步,跟林诗音并排——他怕山路滑,万一她摔着,能及时扶一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林诗音忽然停住脚,指着前面竹林里的野花开,轻声道:“你看,那是紫花地丁,我娘以前在院里种过,能治咳嗽。”
林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果然有片紫色的小花,开在竹林下,星星点点的。他想起她方才的咳嗽,立刻道:“我去摘些,回去煮水给你喝。”说着就往竹林里走,脚步轻得很——练了几日《凌波微步》,走在草里竟没惊飞一只虫。他摘了些新鲜的紫花地丁,用草绳捆好,递到林诗音手里:“拿着吧,路上别蔫了。”
林诗音接过花,指尖碰到那些小小的紫花,嘴角轻轻弯了下——这是她从苏州逃出来后,第一次笑。林越看着她的笑,心里忽然觉得,这山路走得也不闷了,连竹叶的响声都好听了些。
又走了一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镇子的影子——清溪镇果然小,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矮矮的土房,屋顶盖着茅草,连个像样的幌子都没有。镇口有棵老樟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下坐着几个老汉,摇着蒲扇聊天,见林越和林诗音走来,都停下话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想来这小镇平日里难得来外乡人。
“请问老伯,清溪寺怎么走?”林越走到老樟树旁,拱手问道。
一个老汉指着镇东头的方向,笑着答:“顺着主街往里走,到头拐个弯,看见那座青瓦的房子就是——全镇就那一座寺,好找得很。”他说着,目光落在林诗音身上,又道:“姑娘是外乡人吧?看着面生得很。这镇子小,住店就去街中间的‘清溪客栈’,掌柜的是个老实人,不贵。”
林越谢过老汉,扶着林诗音往镇里走。主街的路是土路,刚下过雨,有些泥泞,林诗音穿的布鞋沾了泥,走得慢。林越看在眼里,想起《凌波微步》的“轻”,便对她道:“你要是累,我扶着你走——我慢点,不滑。”说着就伸手扶她的胳膊,指尖轻轻搭着,不敢用力。
林诗音脸颊微红,却没躲开,任由他扶着往前走。主街两旁的铺子不多,有卖杂货的,有卖粮油的,还有个小小的布庄,门口挂着几块粗布,颜色单调,却洗得干净。路过一家药铺时,林越停下脚:“我去买包红糖,紫花地丁煮水加些糖,不苦。”他让林诗音在门口等着,自己快步走进药铺——药铺很小,只有个老郎中坐堂,他买了包红糖,又问了问治咳嗽的草药,老郎中听说姑娘受了凉,又额外给了些陈皮,没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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