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被猎人指尖点过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灼热感久久不散。沈墨僵在黑暗中，能清晰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咚咚作响。
他知道。猎人一直都知道他怀里揣着东西。
那封母亲的密信，那只藏了信的旧荷包，或许还有那枚沈家的印信……这些他视若性命、也是催命符的物件，在这个神秘的男人眼中，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
所以，赠肉、救命、引路、乃至此刻重伤垂死……这一切，都与这“东西”有关？他是为了保护这“东西”，才一次次出手？
纷乱的念头如同冰雹砸下，沈墨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浑身发冷。
“呃啊……”
一声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痛哼，将沈墨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回。是猎人。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而浅短，像是破风箱在拼命拉扯，却吸不进多少气息。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包扎伤口的布条下，暗红色的血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加深。
“他……他不行了……” 观墨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赵虎摸索过来，伸手探了探猎人的鼻息和脖颈，脸色在昏暗中变得极其难看。“气息弱了……血怕是止不住了……”
一股浓重的、绝望的死气，开始在这狭小的废弃洞穴里弥漫开来。比洞外可能存在的追兵，更让人窒息。
沈墨看着那在痛苦中挣扎、生命飞速流逝的身影，看着那张即便在昏迷和剧痛中也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余下坚韧轮廓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是这个人，将他们从绝境中一次次拉起，如今，他却要先倒下了。
就在这时，猎人一直紧握的、放在身侧的右手，忽然动了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不是指向别处，而是再次，异常固执地，伸向了自己腰间那个皮质小囊。
他的手指颤抖着，在皮囊上摸索，最终，停留在那个最隐蔽的夹层位置，无力地敲击了两下。
然后，他的手颓然垂落，再无动静。
只有那越来越微弱、断断续续的呼吸，证明着他还在与死亡做最后的抗争。
他在示意什么？
是那个刻着“鸢”字的牌子？
沈墨的心猛地一紧。他立刻明白了猎人的意思。他再次伸手，解开了皮囊，毫不犹豫地，将那块沉甸甸的、带着冰凉触感的牌子取了出来。
这一次，他不再躲藏，就借着那微光，仔细看着它。
“鸢”字古朴，背后的鸢鸟图案振翅欲飞，下方的两道波浪纹路清晰。这绝非凡物。
“这……这是什么？”赵虎也看到了沈墨手中的牌子，低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沈墨没有回答。他握着牌子，感受着那冰凉的质感，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猎人沉默背后所背负的重量。他将牌子紧紧攥在手心，然后，俯下身，凑到猎人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音问道：
“青鸢……是什么？”
猎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似乎听到了。他那涣散的、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意识，因为这四个字，回光返照般地凝聚起最后一点光芒。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像离开水的鱼。
沈墨将耳朵几乎贴到了他的唇边，才勉强捕捉到那几个破碎得不成调的音节：
“……令……凭此……去……北……雁……栖……”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力气，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令？凭此令？去北雁栖？
北雁栖是什么地方？一个地名？一个客栈？一个组织的代号？
没等沈墨细想，猎人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那口强提着的气，彻底散了。他的呼吸变得如同游丝，微不可闻，胸膛的起伏几乎停止。
“他……他走了吗？”苏雨荷颤抖着声音问，带着哭腔。
沈墨伸手，再次探向猎人的颈侧。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皮肤冰凉。
就在他心中一片冰凉，以为猎人已然气绝之时——
洞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悠长的唿哨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这声音不同于山风，不同于鸟鸣，带着一种清晰的、人为的穿透力！
几乎在这唿哨声响起的瞬间，原本已经气息奄奄、如同彻底熄灭余烬的猎人，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抽搐！他那双原本已经涣散无光的眼睛，在蒙布之下，竟然猛地睁开（沈墨能感觉到他面部肌肉的骤然紧绷）！
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度警惕、刻骨仇恨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的情绪，如同回光返照的最后火焰，在他身上轰然爆发！虽然他无法动弹，但那瞬间迸发出的气场，让近在咫尺的沈墨感到一阵心悸！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血块堵住的怪异声响，未能再吐出一个字。
这诡异的反应只持续了一刹那，如同昙花一现。随即，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去，所有的生机如同退潮般消散无踪。
这一次，他是真的死了。
死在了一声莫名的唿哨之后。
洞穴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猎人这临死前诡异的最后反应惊呆了。
那声唿哨，是什么？是追兵联络的信号？还是……别的什么？
而猎人死前念出的“北雁栖”，和他用性命守护的这块“青鸢令”，又代表着什么？
沈墨紧紧握着那块冰冷的牌子，看着眼前这具刚刚失去生命的、依旧带着浓重谜团的躯体，只觉得前路非但没有清晰，反而陷入了更庞大、更诡异的迷雾之中。
猎人身死，追兵未去。
他们手中的“青鸢令”，是救命的稻草，还是……更危险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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