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反应极快，像只受惊的野猫，抓着烤鱼和削尖木棍，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警惕与不安的光，紧紧盯着沈墨这个不速之客。他脸上黑灰也掩不住那份尚未完全褪去的稚嫩，但眼神里的戒备和那下意识摆出的、略显生疏却带着一股狠劲的防御姿态，显示他并非全然不谙世事。
沈墨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拔出青剑。他站在原地，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青剑在背上），声音尽量放缓，带着连日奔波后难以掩饰的沙哑：“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路过，看到烟火，想……讨点水喝，或者问问路。”
少年依旧紧盯着他，目光在沈墨破烂却料子上乘的衣衫、疲惫但难掩清俊的面容，以及背上那柄形制古朴的青剑上扫过，眼中的疑虑更深。“你……你不是山里人。”他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你是谁？从哪儿来的？”
他的口音有些奇特，不像是附近州府的官话，带着点生硬的转音。
沈墨心中微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呢？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你的家人呢？”
少年眼神一暗，握紧木棍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倔强地抿着嘴，没有回答。
沈墨看着他被火烤得有些发红、却依旧能看出冻疮痕迹的手，以及那身破烂单薄的衣物，心中了然几分。这年月，孤身流落荒野的少年，背后大抵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避开了放重要物件的位置）摸出最后小半块硬肉脯，远远地抛了过去。“这个，换你那条鱼，如何？”
肉脯落在少年脚前的沙地上。少年看了看地上的肉脯，又看了看沈墨，喉结滚动了一下，显然极度饥饿，但警惕心仍未放下。
就在这时，河对岸传来了赵虎压低的、带着焦急的呼唤：“公子！情况如何？”
沈墨回头，对着对岸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这一分神，那少年却像是抓住了机会，猛地弯腰捡起肉脯，同时飞快地将烤鱼从树枝上取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烤得半焦的鱼扔向了沈墨，自己则抓着肉脯和木棍，转身就想往身后的林子里钻！
“等等！”沈墨急忙喊道，接住那条还烫手的鱼，“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想问问，这附近可有村镇？或者……你知道‘北雁栖’吗？”他鬼使神差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已经跑出几步的少年猛地刹住脚步，霍然回头，那双浅褐色的瞳孔在听到“北雁栖”三个字时，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去过那里？！你从北雁栖来的？！”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远超沈墨的预料！
沈墨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知道北雁栖？”
少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猛地闭上嘴，眼神慌乱地四下扫视，仿佛“北雁栖”这三个字带着某种可怕的诅咒。他不再理会沈墨，转身就要继续逃。
“喂！你的鱼！”沈墨举起手中的烤鱼。
少年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喊道：“给你了！快走！离开这里！别再提那个地方！”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仓皇。
眼看少年就要消失在林子边缘的灌木丛中，沈墨心念电转，忽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促地问道：
“你认得‘青鸢’吗？”
少年的身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在原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死死盯住沈墨，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认得与否，而是死死盯着沈墨，声音带着颤，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你身上……是不是有块……黑色的牌子？”
这一次，轮到沈墨心中剧震！
这少年，不仅知道北雁栖，似乎……还知道“青鸢令”！
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牌子？”
少年却不答，只是死死盯着沈墨，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示着内心的极度不平静。过了好几息，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干涩地说道：
“如果……如果你真有那牌子……往北，三十里，黑水沼……找……找一个叫‘石爷’的人……就说……是‘褐眼小子’让你来的……”
他说完，再也不肯停留，如同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了茂密的灌木丛，几下窜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那凌乱的脚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烤鱼的焦香。
沈墨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条半焦的鱼，心中波澜起伏。
褐眼小子……黑水沼……石爷……
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如同迷雾中闪现的一点磷火，指向了一个新的、同样未知的方向。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条用半块肉脯换来的、带着焦糊味的鱼。
这代价，似乎……有点大了。
对岸，赵虎等人正焦急地望过来。
沈墨收起纷乱的思绪，涉水返回。他将烤鱼递给早已饥肠辘辘的众人分食，又将遇到那诡异少年以及对话内容简略告知。
“黑水沼？石爷？”赵虎眉头拧成了疙瘩，“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小子神神叨叨的，话能信吗？”
沈墨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他知道北雁栖，知道青鸢，甚至可能知道青鸢令……不管他的话有几分真，这‘黑水沼’和‘石爷’，恐怕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具体的线索了。”
怀里的皮质卷轴和鸢鸟钥匙依旧毫无头绪，猎人（青鸢）已死，守祠老妪缄默不言。这突然出现的“褐眼小子”和他口中的“石爷”，就像是黑暗中偶然碰到的一根藤蔓，明知可能危险，却也只能试着抓住。
“收拾一下，我们……”沈墨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去黑水沼。”
前路，似乎从一片混沌的迷雾，转向了另一片可能更加泥泞、更加危险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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