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眼小子”留下的线索，像风中残烛，微弱却不容忽视。黑水沼，石爷。这两个词在沈墨心头盘旋，与怀中那冰冷的“青鸢令”、皮质卷轴和鸢鸟钥匙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更加扑朔迷离的网。
对岸分食了那半条焦糊的烤鱼，腥柴的肉质勉强果腹，却更勾起了对食物的渴望。干粮已尽，水囊将空，沈勇的伤势不容乐观，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黑水沼……”赵虎啐掉嘴里的鱼刺，脸色阴沉，“光听这名字就一股子晦气。那小子话没头没尾，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引我们去险地？”
沈墨望着少年消失的密林方向，目光沉静。“他知道北雁栖，知道青鸢，甚至可能认得青鸢令。这份‘知情’，本身就不寻常。如今我们如同盲人骑瞎马，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是陷阱，也得去踩一踩。”
没有异议。绝境之中，哪怕是一根带刺的藤蔓，也要死死抓住。
再次启程，方向明确——向北，三十里，黑水沼。
脚下的路愈发难行。离开了相对平坦的河滩，重新进入丘陵地带。深秋的山林，草木枯黄，落叶堆积，踩上去软绵绵的，底下却可能藏着尖锐的石块或湿滑的苔藓。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枝丫，发出呜呜的尖啸。
沈勇的状况越来越差，伤口虽未恶化，但连日奔波和失血让他极度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需要赵虎和观墨轮流背负。苏雨荷抱着孩子，每一步都走得踉跄，嘴唇冻得发紫。沈墨拄着青剑，感觉自己的体力也快要见底，唯有胸腹间那点从北雁栖带出的、属于猎人的药力余温，还在顽强地支撑着他。
三十里山路，对于伤疲之众，漫长得如同天堑。
日头西斜，天色再次昏暗下来。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腥腐气味。周围的植被也开始变得怪异，树木低矮扭曲，多生苔藓，地面上开始出现零星的水洼，水质浑浊发黑。
“快到地方了……”赵虎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味儿……是沼泽没错。”
前方，一片更加浓郁的、灰黑色的雾气笼罩着大地，视线受阻，看不清具体情形，只能隐约感觉到那片区域的死寂与不详。
“都打起精神！”赵虎低吼一声，将背上的沈勇往上托了托，“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这鬼地方，陷进去就完了！”
他抽出腰刀，砍下一根结实的树枝，当作探路的拐杖，小心翼翼地在前方试探着地面。沈墨紧随其后，苏雨荷等人紧紧跟着，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可能吞噬生命的泥沼。
踏入雾区，光线瞬间黯淡，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雾气湿冷粘稠，带着更浓烈的腐臭和一种……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吸入肺中隐隐作痛。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松软、湿滑的泥泞，每走一步，靴子都会陷下去几分，发出“噗嗤”的声响，拔出来时带起黑色的泥浆。
四周寂静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风吹过枯死芦苇的沙沙声，以及他们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和脚步陷泥的声音。扭曲的枯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赵虎的探路棍每次落下都极其谨慎，确认坚实后才敢迈步。饶是如此，有一次，观墨脚下稍偏，半个身子瞬间陷了下去，吓得他魂飞魄散，幸好旁边的护卫和赵虎眼疾手快，合力才将他拽了出来，已是浑身黑泥，惊魂未定。
“妈的……这鬼地方……”观墨带着哭腔骂道，声音在死寂的沼泽里显得格外响亮。
“闭嘴！”赵虎厉声呵斥，“不想死就噤声！”
沈墨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握着青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浓雾深处。那“褐眼小子”只说黑水沼，找石爷，可这茫茫沼雾，方向难辨，人去哪里找？
“石爷……石爷……”沈墨在心中默念，试图感应着什么，却只有无边的死寂回应他。
又艰难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高地上，隐约矗立着几座低矮的、如同坟包般的黑影。
是废弃的土屋？还是……别的什么？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那片高地挪去。
靠近了才看清，那并非房屋，而是几座用黑色石块和泥土垒砌的、样式古怪的圆形石堡，不高，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顶部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苔藓，像是某种……地窝子或者哨所？石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饱经风霜，但似乎仍有人活动的痕迹——其中一个石堡门口，散落着一些新鲜的、被啃噬过的动物骨头。
有人！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与更深的警惕。
赵虎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则握紧腰刀，缓缓靠近那座门口有骨头的石堡。他停在门口，侧耳倾听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声息。
他深吸一口气，用刀鞘轻轻敲了敲石堡低矮的门框。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在沼雾中回荡。
里面依旧死寂。
赵虎皱了皱眉，正准备再次敲击。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嘶哑、仿佛破锣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浓雾的深处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质询：
“外乡人……谁让你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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