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那句看似随意的低语,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济世堂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感知的涟漪。他与赵虎拿着药包,若无其事地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来抓副治风寒的普通药材。
然而,就在他们踏出济世堂大门的那一刻,药铺后院那间曾亮过灯的厢房里,一个一直隐在窗后阴影中、穿着灰色布袍的身影,缓缓直起了身子。此人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唯有一双手,骨节分明,稳定异常。他望着沈墨离去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三角沙洲……味道冲鼻……”他低声重复着沈墨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果然去了,还看出了门道。”他沉吟片刻,转身对角落里一个正在安静分拣药材、如同隐形人般的学徒微微颔首。
那学徒动作不停,只是眼皮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下,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一条关于“目标已接触,提及‘劣砂’,疑似知晓内情”的消息,已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悄然传递出去。
沈墨回到客栈,将药材交给苏雨荷煎煮,自己则静坐调息,等待着他那“投石问路”可能引发的回响。他并不确定对方一定会接招,但这步棋,必须走。
与此同时,他让赵虎和观墨放出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在三江口这潭浑水里迅速发酵、变异。
“听说了吗?漕司衙门要动真格的了!派了暗桩下来,专查夹带!”
“何止!宫里对某些人吃相太难看已经不满了,怕是快要收网了!”
“隆昌号这两天船都少了,是不是听到风声了?”
“码头老张他们说,隆昌号可能要裁人,工钱都悬了!”
流言蜚语在市井间交织碰撞,恐慌如同无声的潮水,开始侵蚀那些依附于隆昌号,或被其压榨的下层船东、苦力和小商贩的人心。虽然表面上依旧不敢反抗,但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已然在码头和街巷间弥漫开来。
这种变化,自然逃不过隆昌号的耳目。
当日下午,隆昌号位于三江口最繁华地段的气派货栈内,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账房先生,快步走进内堂,对着一个正在慢条斯理品茶的中年胖子低声禀报:“东家,外面风声有些不对……”
那胖子姓钱,是隆昌号在三江口的主事人之一,靠着背后的关系和狠辣手段,将此地经营得铁桶一般。他放下茶杯,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小眼睛里寒光一闪:“哦?怎么个不对法?”
账房先生将市面上流传的几种说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尤其强调了关于“宫里不满”和“隆昌号要甩锅”的言论。
钱主事听完,嗤笑一声,肥厚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查私货?宫里不满?哼,雕虫小技,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散播谣言,想搅混水罢了。去,查查最近有哪些不开眼的在背后嚼舌根,尤其是那些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的商户。找到带头的,杀鸡儆猴!”
“是,东家。”账房先生连忙应下,但又迟疑道,“那……关于沙洲那边?要不要加派人手,或者暂时……”
钱主事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沙洲那边固若金汤,几个小毛贼翻不起浪。况且,‘货’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让他们闹,正好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忍不住要跳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等揪出来,一并收拾了!”
他自信背后的大树根深蒂固,绝非几句流言就能撼动。然而,他并不知道,沈墨抛出的,不仅仅是流言,还有一枚关于“劣砂”的、足以炸穿他这艘大船的潜在火雷。
就在隆昌号开始着手弹压流言,排查“不安定因素”时,沈墨等待的“回响”,终于来了。
傍晚时分,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敲响了客栈的房门。观墨开门,小贩递过来一个油纸包着的、热乎乎的炊饼,陪着笑脸道:“客官,您要的加肉炊饼。”
观墨一愣,他们并没叫炊饼。他刚想拒绝,那小贩却飞快地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饼里有‘料’,是‘故人’送的。”说完,不由分说地将炊饼塞到观墨手里,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楼道里。
观墨拿着炊饼,一脸错愕地关上门。
沈墨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个普通的肉炊饼。他小心地掰开,在饼心深处,藏着一小卷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四个蝇头小字,墨迹犹新:
“子时,城隍庙。”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信息。
沈墨看着这四个字,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鱼,终于要咬钩了。
“公子,去吗?”赵虎凑过来,看着纸条,神色警惕。
“去,当然要去。”沈墨将纸条凑到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准备了这么久,不就为了会一会这位‘故人’么。”
夜色渐深,三江口渐渐安静下来。子时将近,沈墨只带了赵虎一人,将青剑用布裹好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向着那座位于城西角落、早已荒废多年的旧城隍庙走去。
他们都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会面,可能解开谜团,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的开始。
喜欢明末求生:从盐商崛起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明末求生:从盐商崛起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