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墨在宁波的“靖海清市”尚未收网,浙闽交界处的海面却再起波澜。这一次,动静远比之前的“鬼船窥探”要大。
温州与福宁卫(今福建福鼎一带)同时急报:双屿港(今浙江象山港与福建沙埕港之间的历史争议水域,明代走私贸易曾极盛)附近,出现大队不明船只集结,桅杆如林,估计不下二三十艘。这些船只型号杂乱,既有大型福船、广船改造的货船,也有灵活的快哨、舢板,船上人员驳杂,旗号混乱,既不似寻常商队,更不类官军,隐隐将双屿港几个主要出入水道扼住,似在搬运货物,又似在构筑某种临时工事。
更令人不安的是,据前沿哨探冒死抵近观察,这些船只中,竟杂有数艘形制特异、船身较低、侧舷开有炮窗的“夹板船”身影,虽未悬挂清晰旗帜,但其形制,与早年骚扰东南、近年来传闻在南洋与西夷(西班牙人)及红毛夷(荷兰人)争锋的那种西式帆船,颇有几分相似!
消息传到杭州总督行辕,气氛骤然紧绷。夹板船的出现,意味着此次事件的性质,可能已从沿海走私团伙的蠢动,升级为涉及外夷势力的严重事端。双屿港地理位置特殊,水道复杂,历史上便是走私渊薮,若被不明武装力量占据,扼住浙闽海道咽喉,后果不堪设想。
“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或是……其他海上枭雄,借了夷船壮声势?”幕僚们议论纷纷。
沈墨面色沉静,手指在双屿港的位置重重一按:“不管是谁,有何背景,大明海疆,绝不容许如此规模的非法武装盘踞要津!”他随即下令,“速调登莱水师郑船长所部战船南下,与观墨所辖浙东水师、福建水师抽调之精锐,三路合围,限期扫荡双屿,驱散或歼灭非法船只,查明其主使及意图!”
军令如火,沿海烽燧次第燃起警讯,水师各营迅速动员。郑船长接到命令,毫不耽搁,率主力舰队即刻拔锚南下。观墨在宁波亦是点齐兵马,亲自率领精锐战船出甬江口,向西急驰。福建方面,虽内部或有龃龉,但面对此等公然挑衅,亦不敢怠慢,数营水师奉命北上。
然而,就在三路水师即将形成合围之势时,双屿港外,却起了罕见的大雾。浓白如棉的雾气从海面升腾,迅速弥漫,能见度不过数十米。那支神秘的船队,仿佛提前知晓般,借着雾气的掩护,开始分批疏散,化整为零,向着外海不同方向散去。等郑船长与观墨的先头船只冲破雾障抵达双屿港核心水域时,只见空空荡荡的海面,残留着些许丢弃的破损杂物和熄灭的灶火痕迹,大队船只已然杳无踪迹,只仿佛一场幻梦。
“追!”郑船长怒喝。但雾气未散,航道不明,敌船分散,盲目追击风险极大,且极易中伏。观墨比较冷静,建议先控制双屿港各要点,清查遗留痕迹,同时派出轻快哨船,分向不同方向进行有限度的追踪侦查。
清查结果令人心惊。在几处废弃的临时栈桥和岸上棚屋中,发现了大量尚未运走的货物箱笼,打开一看,并非寻常走私的丝绸、瓷器、茶叶,而是成捆的鸟铳、锈蚀但依稀可辨的弗朗机炮子铳、一桶桶密封的火药、铅弹,甚至还有数门损毁的小型火炮!更有一些箱子里,装着制作精良的皮甲、刀剑,以及……印有模糊西文字母的航海仪器、绘图工具。
“这是……一个军械转运站!还有西夷的东西!”观墨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规模的违禁军械聚集,绝非寻常海寇所能为。那些夹板船,恐怕不是借来的声势,而是实实在在参与其中!
郑船长脸色铁青:“他们想干什么?在海上另立山头,还是准备攻打哪里?”联想到之前闽浙沿海的“鬼船”探路,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这或许是一次预演,一次试探性的力量展示和物资囤积。幕后主使所图,恐怕甚大。
侦查的哨船陆续返回,带回的消息更让人不安。敌船分散后,并未完全消失。有数股向北飘向舟山外海,消失在星罗棋布的岛屿间;有几股向南,似乎融入了闽粤交界处复杂的海岸线;还有一两股,竟向着正东深海方向驶去,那里……是通往琉球、日本的海域。
“狡兔三窟,滑如泥鳅!”郑船长狠狠一拳捶在船舷上。敌人对海况的熟悉、行动的诡秘、组织的严密,远超寻常匪类。
观墨仔细检查着那些西夷仪器,其中一张破损的海图上,有些标记他看不明白,但大致方位,似乎指向了“小琉球”(今台湾)南部及吕宋方向。他心中猛然一跳,想起了南遁的“海先生”沧溟。此人精通海务,与西夷未必没有勾结,这些军械、夹板船,是否与他有关?双屿港的这次“雾中集结”,是他在南洋遥控?还是……他在国内仍有如此强大的同党或继承者?
他将自己的怀疑私下禀报了郑船长和随后赶到的沈墨派来的特使。沈墨在杭州接到详细战报与观墨的推断后,沉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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