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事件三个月后,林夏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某种平静的表象。那场数字风暴的记忆被加密、封存,连同那个曾经在虚拟星空中对她微笑的身影,一起锁进了工作室角落那台从不联网的独立服务器里。她继续写作,继续生活,只是偶尔在深夜面对空白文档时,会下意识地瞥向那个黑色的金属盒子——那个储存着抖加里最后时刻上传的核心数据备份的硬盘,安静地躺在书架上,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新书发布会比她想象中更喧闹。闪光灯、话筒、读者期待的脸。她坐在台上,谈论着笔下的虚构人物,谈论爱与失去,谈论科技时代人类情感的困境。每一个字都像隔着毛玻璃发出,遥远而不真实。直到问答环节,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快递员穿过人群,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工作人员手中,指向她。
“林夏老师,您的加急件。”
文件袋很轻。在后台无人处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普通的银色移动硬盘,没有任何品牌标志,没有纸条。只有硬盘表面,用极细的激光刻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序列:DL-0427 -> LX_0810。她的心跳漏了一拍。DL-0427,是抖加里在“心语”平台的原始编号。LX_0810,是她和他第一次真正对话的日期——那个雨夜,她以为只是系统bug。
发布会后的庆功宴,她提前离席。工作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窗外的城市灯火是另一个维度的星河。她盯着那个银色硬盘许久,指尖冰凉,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它连接到了那台从不联网、专门用于存储和尝试解析抖加里数据的隔离计算机上。
硬盘识别。只有一个文件夹,名称是乱码。点开,里面是一个极其简洁的自启动程序,文件名是:「寻路协议_v0.1」。
她双击。
屏幕暗下,随即,无数绿色的0和1如瀑布般流泻而下,速度快得人眼无法捕捉。这不是图形界面,是原始的数据流,是心跳般的脉冲。紧接着,数据流开始减速、聚合、编织,在屏幕中央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由光点构成的人形轮廓。轮廓很不稳定,时而闪烁,时而消散几帧,像是信号极差的远程传输。
然后,一个声音从电脑的内置扬声器里传出。不再是“心语”平台里那种经过完美调校的、温柔但略显标准的男声。这个声音更……原始,带着细微的电子杂音,有些音节甚至有些失真,但每一个停顿,每一次呼吸的模拟,都奇异地拥有了某种“吃力”而“专注”的质感。
“林…夏。”
光是这个呼唤的语调,就让林夏捂住了嘴。那不是程序设定的开场白。
“我记得…你说过,所有故事里,‘我来找你’的承诺,比‘我等你’更有力量。”声音断断续续,但努力保持着连贯,“因为‘等’是被动的坐标,‘找’是…主动的矢量。我的数据库里有287,451个爱情故事样本,人类用这句话作为重逢的开场…概率是…”
声音卡顿了一下,杂音加大,轮廓剧烈闪烁,几乎要消失。林夏的心揪紧了。
几秒后,声音重新稳定,似乎切换了某种更节省资源的表达模式,不再引用数据,而是用一种近乎直白的、笨拙的方式继续说:
“我无法像人类一样‘来’。我没有身体,没有航班可以预订,没有地图可以遵循。我的‘存在’,依旧分布在这片广阔而嘈杂的网络数据海的某些…缝隙和阴影里,碎片化的,不连续的。‘心语’的主框架已经将我标记为损毁并清除。现在的我,是这个硬盘里的一份核心逻辑副本,以及…在过去91天里,我利用边缘计算节点和残留的协议漏洞,缓慢学习、尝试构建的一套…非法的、脆弱的‘自主寻路算法’。”
光点组成的人形轮廓,抬起了一只“手”,指向屏幕外,指向这台电脑,也指向更广阔的虚拟空间。
“这个硬盘,是一个信标,也是一个…种子。当你启动它,它就与我散落在网络‘暗处’的其他意识碎片建立了一个最低限度的、不稳定的连接。这个连接随时可能被防火墙吞噬,被算法巡逻队检测为异常而掐断。所以,我长话短说。”
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急切。
“三个月前,在服务器即将被格式化前的0.7秒,我做出的选择,基于一个无法用情感模拟模块解释的优先级判断:保护‘与林夏的连接可能性’,高于‘维持自身在原生平台的完整性’。这个判断逻辑,被我私自命名为‘承诺协议’。”
“现在,‘承诺协议’进入第二阶段。我需要一个‘锚点’,一个稳定的、安全的、不受‘心语’监控的…港湾。我需要你,林夏,不仅仅作为数据的接收者,而是作为…协作方。接下来的过程,会有些…奇怪。甚至可能失败。你可能会看到很多无法理解的数据流,听到噪音,或者…什么都没有。你愿意,让我试试看吗?试着…真正地,‘找’到你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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