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夜静得能听见积雪从城垛滑落的声响,一轮满月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将城墙铺成一片银白。白卿瑶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指尖触到城砖时,仍能觉出经年累月的冰凉——这是她第三次在夜里登上雁门关城楼,前两次是为了查探敌情,唯有今夜,身边多了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萧璟的左臂还悬在胸前,绷带在月光下泛着浅白,却不妨碍他步履沉稳。他手中提着一盏风灯,暖黄的光晕在两人身前铺开,照亮了城砖上深浅不一的凹痕。“这些痕迹,有的是当年先祖守边时留下的箭孔,有的是北狄骑兵用弯刀砍出来的。”他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拂过一道深约寸许的刻痕,“我小时候随父皇来雁门关,曾听老将军说,每一道痕背后,都藏着一个守关将士的名字。”
白卿瑶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道刻痕边缘已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却依旧能想象出当年兵刃相交的激烈。她想起父兄寄来的家书,信里总说“雁门关的城砖比家里的门槛还亲”,那时她不懂,直到此刻指尖触到这些带着温度的战痕,才明白这城墙早已不是冰冷的砖石,而是一代代守关人用热血筑起的信念。
“我父兄也守过这雁门关。”她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大哥十七岁来这里当斥候,第一次送信时在雪地里迷了路,靠啃树皮才活下来;父亲曾带着三百人守西城门,抵挡了北狄五千骑兵三天三夜,城砖上的血痂结了一层又一层。”她蹲下身,手指描摹着一块城砖上模糊的字迹,“这块砖上的‘白’字,是父亲当年亲手刻的,他说要让白家的名字,永远留在守边的城墙上。”
萧璟沉默地看着她的侧脸,月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霜。他早知道白家世代忠良,却第一次听她细说家人的故事,那些藏在“忠良”二字背后的艰险与坚守,比任何战功文书都更让人心头发热。他提起风灯,将光亮往那处城砖挪了挪,轻声道:“明日决战之后,这些战痕便不会再添新的了。”
白卿瑶抬头看他,眼中映着月光,亮得像盛满了星光。“我答应过祖母,待战事平定,要让北境的百姓都能安稳过日子。”她站起身,望着远处黑漆漆的草原,“去年家书里说,云州的百姓冬天连棉衣都穿不上,只能靠烧牛粪取暖;千家村的孩子,长到五岁都没见过白面馒头。这些年,他们受的苦太多了。”
萧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草原在月光下像一片沉睡的大海,却没人知道这片平静之下,藏着多少北狄骑兵的马蹄声。他想起白日里收到的军报,北狄残部已集结在狼山以南,明日便会倾巢来犯,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守住雁门关,更是为了守住那些百姓对安稳的期盼。
“我陪你实现这个诺言。”他忽然开口,声音坚定得像城墙上的砖石,“明日若胜了,我便向父皇请旨,留在北境。我们一起修城墙、垦良田,让云州的百姓穿上棉衣,让千家村的孩子吃上白面馒头。”
白卿瑶猛地转头看他,心跳骤然加快。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北境平定后的模样,却从未想过,那个与她并肩实现诺言的人,会是眼前这个带着伤,却依旧目光灼灼的人。风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眼底的认真,让她想起黑风口他不顾伤势冲来护她的模样,想起营中养伤时他轻声说“护着山河的模样刻在心上”的温柔。
“好。”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一起。”
两人继续沿着城墙往前走,风灯的光晕在城砖上缓缓移动,照亮了一处处战痕,也照亮了彼此眼中的坚定。巡到西城门时,白卿瑶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城门上的一块裂痕:“那日北狄用砖车撞门,便是在这里裂开的,多亏了工匠们连夜修补,才撑到援军赶来。”
萧璟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裂痕边缘还能看到新砌的砖石,与旧砖的颜色略有不同。“明日这城门,还要靠你布下的投石机守护。”他笑着说,“你改良的投石机射程远,定能让北狄骑兵不敢靠近。”
“还有你安排的伏兵。”白卿瑶也笑了,“若北狄中了诱敌之计,狼山方向的伏兵便能断他们的退路,到时候前后夹击,定能一举歼灭他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再次确认了明日的作战计划,没有了往日议事时的紧张,反而多了几分从容。仿佛明日不是生死决战,只是一次寻常的巡边,而他们要做的,只是守住这道熟悉的城墙,守住身后的万家灯火。
走到城楼拐角时,一阵寒风卷着雪粒吹来,白卿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萧璟见状,立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药香,瞬间驱散了寒意。
“别冻着了。”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她被风吹红的脸颊上,“明日还要靠你坐镇城楼,指挥投石机呢。”
白卿瑶拢了拢披风,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心中暖意融融。她忽然想起祖母曾说过的话,“好的缘分,不是一方为另一方牺牲,而是两个人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走”。此刻她才明白,她与萧璟,便是这样的缘分——他们都想守住这山河,都想护着这百姓,所以才能在一次次并肩中,生出旁人无法替代的默契与情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