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多的是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吴侬软语。然而,在永昌王朝东南隅,一个名为“栖水镇”的宁静古镇里,却有一处地方,与这温婉景致格格不入,成为所有镇民心头驱不散的阴翳。
镇西头,远离主街的幽僻巷尾,有一口不知年月的老井。
井台由整块巨大的青石凿成,边缘被无数代的井绳磨出深深浅浅、光滑发亮的凹痕。井壁爬满了墨绿厚腻的苔藓,即使在最干燥的季节,也总是湿漉漉地渗着水珠,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水腥、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腐朽气息。井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幽深不见底,白天望下去也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仿佛直通地心幽冥。
这就是镇人口中讳莫如深的“甜梦井”。
井的名字听起来旖旎,实则承载着数十年来无尽的恐怖与不解。
大约四十年前,这口井还是镇上部分住户的饮水来源之一。虽然后来镇里通了更洁净的活水渠,但仍有些老人习惯来这里打水,说这井水有种特别的“甘甜”。变故始于一个夏夜,镇上最泼辣能干、丈夫早逝却独自将三个儿女拉扯大的张寡妇,被人发现淹死在这口井里。街坊都说,她头天还跟人为了半尺布头吵得中气十足,毫无轻生迹象。
起初只当是意外或一时想不开。但怪事接踵而至。
三个月后,一个常来井边玩耍的九岁孩童,黄昏时失踪,次日浮尸井中。孩子生前活泼开朗,是家里的开心果。
接着,是镇上最有学问、正准备赴京赶考的年轻秀才,在某个午后,被人看见神情恍惚地走向古井,劝阻不及,投井而亡。遗书中只有反复涂改的一句:“井下……有光……好安静……”
再后来,连试图打捞尸体、或仅仅是路过好奇张望的人,也开始出事。一个水性极好的渔夫,在众人注视下系绳下井探查,绳索莫名断裂,再无声息。一个胆大的货郎,不信邪地在井边住了两晚,第三天被发现时,已将自己半个身子探入井口,拉上来时目光呆滞,口鼻流血,三日后疯癫而死,死前不断喃喃:“好听……真好听……叫我下去……”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投井者,尸体从未被打捞上来过。无论下多长的绳索,派多少水性好的人,井底除了幽深的寒水和滑腻的井壁,空无一物。那些尸体,连同他们身上的衣物、甚至携带的物品,都如同被这口深井彻底“吞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渐渐地,“甜梦井”成了绝对的禁地。镇上官府曾想派人填井,但无论是倾倒土石,还是用巨石封盖,第二天总会恢复原状,井口幽幽,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试图毁井的人,往往会在不久后以各种“意外”死于非命。镇民们恐惧了,他们不再靠近,用高高的篱墙将那片区域围起,家家户户叮嘱孩童,甚至绕路而行。
然而,恐怖并未因人们的远离而停止。相反,它似乎进化了,变得更加诡异,更加……具有“吸引力”。
如今的甜梦井,即便在白日,尤其是正午阳气最盛之时,也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氛围中。
明明四周阳光明媚,但一旦踏入那篱墙破损后无人敢修葺的荒芜小院,光线便陡然黯淡下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阴翳笼罩在上空。空气变得粘稠湿冷,带着那股特有的甜腻腐朽味,吸入肺里,莫名让人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与恍惚。院子里草木不生,连最顽强的野草也离井口数丈远便萎黄凋零。虫鸣鸟叫至此绝迹,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音。
而最可怕的,是那种无声无息、直抵人心的“诱惑”。
这种诱惑并非狰狞的恐吓或暴力的拖拽,而是一种极其温柔、极其私密、直击每个人内心最脆弱或最渴望角落的“低语”与“幻象”。它似乎能窥探人心,因人而异。
对终日劳苦、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贫苦力夫,井边徘徊时,或许会“听”到井下传来金币碰撞的清脆响声,或“闻”到绝世美酒的醇香,或“看”到井口泛着代表无尽财富与安逸的金光。
对饱受病痛折磨、痛苦不堪的老人,可能会感到井中吹出温暖舒适、仿佛能涤荡一切痛苦的微风,听到慈爱已故亲人的呼唤。
对情感受挫、心灰意冷的年轻人,或许会“见”到负心人回心转意的笑脸,或理想爱人温柔伸出的手。
对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读书人,可能会“听”到井下传来千古名篇的吟诵,或“看到”自己金榜题名、衣锦还乡的盛大场景。
甚至,对那些原本意志坚定、乐观开朗的人,这种诱惑会以更隐蔽的方式出现——或许是某个瞬间突然涌起的、对尘世一切喧嚣的极致厌倦,对“彻底休息”的莫名渴望;或许是眼前闪过一片绝对宁静、无忧无虑的“乐土”幻影;或许是内心深处某个被遗忘的微小遗憾或伤痛,被无形放大千百倍,瞬间击垮心理防线……
它不强迫,只是呈现你最想要的,或放大你最怕的,然后,在某个心神松懈的瞬间,给予一个“解脱”或“抵达”的暗示——跳下来,跳下来就拥有了,跳下来就安静了,跳下来就……永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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