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中央,重新拿起吉他:“好了,接下来两个小时,你们就在这儿写。写一段旋律,写几句歌词,写什么都行。唯一的要求——必须是真实的,必须是你的。两个小时后,我来听。”
他说完就离开了,留下三十七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有人开始拿起笔,有人在吉他上试音,有人闭上眼睛思考。空气里渐渐充满各种声音——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吉他弦被反复拨弄的试探声,有人低声哼唱,有人站起来踱步。
我走下楼梯,王工跟在我身后。我们沿着墙边慢慢走,观察每个人。
那个穿汉服的女孩坐在角落,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拿出一支毛笔和一卷宣纸。她不是在写,是在画——用毛笔勾勒线条,在旁边用小字标注。我走近看,她在画一幅水墨山水,山脚下有个小人,旁边写着:“奶奶说,山那边还是山。现在她去了山那边,我在这边等她。”
“你在做什么?”我问。
女孩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说:“我不太会写歌词,但会画画。我想把感觉画出来,再根据画来写歌。”
“很好的方法。”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浅。苏州的苏,深浅的浅。”
“继续画吧。”
我们继续往前走。那个新疆来的男孩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眼睛闭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节拍。他没有写,也没有唱,就是在那里坐着,像一尊雕塑。
“他在干什么?”王工小声问。
“在听。”我说,“听心里的声音。”
两小时很快过去。李宗盛回来了,还带来了林浩和阿Ben,原点音乐的制作人,曾经指导过“星海创作营”。
“开始吧。”李宗盛说,“谁先来?”
又是沉默。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沉默里有东西在酝酿。
那个新疆男孩第一个站起来。他没拿乐器,就站在那里,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唱。不是普通话,是维吾尔语,嗓音粗粝,像戈壁滩上的风。旋律简单得近乎原始,就是几个音高的重复,但里面有某种东西——是乡愁,是孤独,是在陌生城市里寻找归属的挣扎。
他唱完了,现场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掌声。不是礼貌的掌声,是真诚的、被触动的掌声。
李宗盛点点头:“歌名?”
“《巴扎上的石榴》。”男孩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家门口巴扎上,有个卖石榴的老人。我每次离家,他都送我一颗石榴,说石榴多子,去了外面也不会孤单。”
“很好。”李宗盛说,“保持这个方向。不要翻译成普通话唱,就用维语唱。我们可以配字幕,但声音里的东西,翻译了就没了。”
接下来是苏浅。她抱着古筝——不是常见的二十一弦古筝,而是一种更小、更古老的十三弦筝。她坐下,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开始弹。
旋律很特别。不是传统的古筝曲目,也不是流行歌曲的改编,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
古筝的清脆里加入了现代的和声进行,传统的轮指技巧用来表达当代的情绪。
弹到一半,她开始唱,歌词是半文半白:
“宣纸泛黄处,墨迹未干时
谁在画里等我,一等千年
而今我展卷,见山不是山
见水不是水,见你如初见……”
唱完,她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
林浩第一个开口:“你这古筝……调过音?”
“嗯。”苏浅点头,“我把第三、第六、第八弦降了半音,为了适配现代和声。”
“谁教你的?”
“自己琢磨的。”她说,“我在音乐学院学民乐,但总觉得古筝只能弹古曲太可惜。我想让它说话,说我们现在的话。”
阿Ben激动地站起来:“这个想法很好!传统乐器现代化,不是加个电声效果那么简单,是要从调式、演奏法、表达方式上彻底重构。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深入合作!”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东西在生长。这就是“星声计划”的意义——不是简单地选拔歌手,是发现那些在边缘探索的人,给他们土壤,让他们生长。
接下来三个小时,三十七个人陆续展示了自己的作品。有摇滚乐队带来充满愤怒的社会批判,有电子音乐人用笔记本电脑做出迷幻的音景,有民谣歌手唱着小镇青年的迷茫,还有一个男孩,用口技模仿各种城市声音——地铁报站、工地打桩、菜市场叫卖,然后把这些采样编成一首关于都市生活的歌。
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
展示结束,李宗盛、林浩、阿Ben三个人开始讨论。王工把录下来的音频和视频资料上传到后台系统,我在那个改装设备上调出每个人的详细资料——申请时的作品,面试时的表现,现在的展示,还有他们填写的一份长达二十页的问卷,问的都是关于创作理念、音乐影响、人生经历的问题。
“这个新疆男孩,阿迪力。”李宗盛指着资料,“声音里有土地,但技巧太粗糙。需要系统的声乐训练,但要注意——不能把他训练成学院派,要保留那种原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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