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拱手道：“下官不敢居功。此皆赖陛下圣明，准将作监推行新法；赖将作大匠马钧亲临指导；赖众工匠群策群力。”
“功劳簿上自有公论。”杜预收起文书，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听闻海军都督府对新船有特殊要求？”
提到这个，崔琰眼睛一亮：“正是！海军都督府去岁送来新海图，要求建造可远航大洋的‘探索船’。此船需更坚固的龙骨、更合理的帆装、更大的货舱、更完备的居住舱。下官已组织匠头研究三个月，图纸即将完成。待此船建成，我大晋海船便可驶向更远的海域。”
杜预与刘颂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振奋。
离开船厂时，已是星斗满天。
海风带着春意拂面而来。杜预回头望去，船厂内仍有点点灯火——那是值夜的工匠在赶工，也是这个时代奋进不息的缩影。
“刘郎中，你我在户部多年，可曾见过如此清晰规范的账目？”杜预忽然问道。
刘颂摇头：“实属罕见。以往官营作坊，多是糊涂账，物料虚耗、人工虚报、工期拖延乃家常便饭。这海津船厂，竟将造船这等复杂之事，管理得井井有条。崔琰此人，当大用。”
“不止崔琰。”杜预望着远方海面上渔船的点点灯火，“是这一整套办法：标准化、流水作、专精分工、计件赏钱、责任到人……若能推广至其他官营作坊，乃至民间百工，我大晋的物力将增长几何？”
刘颂沉吟道：“杜御史所言极是。不过这需要更多像崔琰这样懂技术、善管理的官员，需要更多像王谨这样精于算计的账房，需要更多像周匠头这样肯钻研的匠人。说到底，是陛下开科取士、兴办社学、鼓励实学，才渐渐有了这些人才。”
二人不再言语，心中却涌起同样的感慨。
马车驶向洛阳方向。车轱辘碾过官道的声响规律而坚实，如同这个时代前行的脚步。杜预掀开车帘，望向夜空。繁星如海，而人间正有一支船队，即将驶向真实的大海。
他知道，当审计奏报呈递御前时，陛下会看到的不只是一份船厂的账簿，更是一幅关于未来、关于海洋、关于一个帝国如何通过精耕细作的管理走向强盛的蓝图。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页页清晰的账目，始于一个个标准的部件，始于一群群工匠日复一日的劳作与巧思。盛世非凭空而来，正是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垒起了万丈高台。
海津镇的灯火渐渐远去，但船厂的账簿所记录的一切，将随着审计官员的奏报，成为这个开元盛世又一个坚实的注脚，推动着这个王朝，驶向更深更广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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