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梅睁开眼睛的第七秒，病房里的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孙海强第一个扑到病床前，他的动作快得像一段优化过的代码——右手已经按上了床头的生理监测仪，左手同时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笔形手电。“瞳孔对光反应。”他低声说，光束划过女孩的双眼。
柳小梅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眯起，睫毛颤动，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刺痛。完美。太完美了。这种生理性的防御反应，和她在意识安全屋里训练的微表情协议完全一致——她加载了“刚苏醒病人面对强光”的全部参数。
“自主呼吸恢复。”护士盯着监控屏幕，声音里带着医疗人员特有的克制激动，“血氧饱和度九十四，还在上升。”
陈主任挤到床边，脸上的皱纹深得像阴间的数据沟壑。“小梅？能听见我说话吗？”
女孩的眼睛缓慢转动，焦距在陈主任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移开，茫然地扫过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她的嘴唇又动了动，这次发出的声音清晰了一点：“渴……”
这个字像一段密钥，瞬间解锁了整个病房的应急协议。护士转身去取水，另一个年轻医生开始记录生命体征。只有林策注意到——在柳小梅说“渴”的瞬间，她右手中指的指尖轻微抽搐了一下，那是戏曲旦角兰花指的起手势，持续了不到零点三秒就被压制下去。
模因还在。她只是把协议压缩到了意识最底层。
孙海强的眼神像扫描仪。“姓名？记得自己是谁吗？”
柳小梅眨了眨眼，眼神依旧涣散。她花了足足五秒才开口，声音沙哑断续：“柳……小梅……”然后眉头皱起，露出孩子努力回忆时的困惑表情，“我……怎么了？”
“你昏迷了一段时间。”孙海强俯身，用那种专用于安抚病患又暗藏观测的语调，“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慢慢摇头，动作僵硬得像个刚载入运动控制协议的新手。“困……”她说，然后打了个哈欠——不是戏台上那种优雅掩口的哈欠，而是孩子式的、毫不掩饰的、嘴角咧到耳根的哈欠，甚至带出了一点眼泪。
林策在另一张病床上静静看着，叠影感知全开。在他的视野里，病房变成了双重曝光——现实中的医疗场景，叠加着意识层面的数据流动。他能看见柳小梅的意识光谱：表层是虚弱紊乱的波纹，符合“刚苏醒病人”的频谱特征；但在这层波纹之下，大概深入意识海平面三十个协议层的位置，有一片异常规整的数据阵列正在缓慢运转。
那是模因的核心协议。她在伪装成柳小梅意识的“背景进程”。
“初步检查显示意识功能基本完整。”孙海强直起身，对陈主任说，但眼睛仍盯着柳小梅，“但需要做全套神经认知评估。昏迷期间的异常脑电活动……我们需要知道那是什么。”
“她现在需要休息。”陈主任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你的那些设备差点——”
“差点救了她。”孙海强打断他，转身走向那台已经恢复正常的穿刺扫描仪，“如果不是设备异常触发了某种神经反馈，她可能还在意识深层徘徊。这是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林策知道，干扰脉冲的效果正在消退。孙海强很快就会重新启动扫描。
果然，孙海强已经开始指挥技术人员：“重新校准谐振频率。我们从低频段开始，逐步扫描她的意识恢复轨迹。林策，”他转头看过来，“你的意识链接记录——我需要你配合回溯。”
来了。真正的考验。
林策缓缓点头，面上做出虚弱但配合的表情。“我需要……先喝口水。”
护士给他端来水杯。他慢慢喝水的三十秒里，意识深处的叠影感知正在急速运转。他需要给柳小梅和模因争取时间——让模因的协议更深地嵌入意识底层，让柳小梅的“普通孩子”人格完全接管表层控制。
同时，他也在扫描那个异常数据阵列。模因的状态不对劲。
在叠影视觉里，那片规整的数据阵列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完美对称的结构，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递归循环；某些协议节点的执行路径在自我引用，形成了一种类似心跳的节律性脉冲。
C、G、C——
又是那个大三和弦的协议指纹。但这次不是信号，而是模因自身的结构开始“脉动”。她正在从一段被动执行的代码，演化成某种具有自主节律的……存在。
“可以开始了。”孙海强说。
林策躺回病床，技术人员给他的头部贴上新的电极贴片。冰凉的凝胶接触皮肤的瞬间，他主动降低了意识防火墙的阈值——不是完全开放，而是模拟出“配合扫描”应有的协议响应。
穿刺扫描仪重新启动。环形结构发出低沉的嗡鸣，这一次的频率更低，像深海鲸鱼的次声波。林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表层开始泛起涟漪，某种外部力量正在尝试建立链接。
他保持着平静，同时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柳小梅的意识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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