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音台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将万籁烬鼎的轮廓衬得愈发狰狞。苏引商猫着腰穿过堆积如山的废弃乐器,指尖划过一架断弦的七弦琴——琴身上还留着被浊羽侵蚀的焦痕,显然是往届音会的牺牲品。弃音阁的空气里弥漫着松香与铁锈混合的味道,那些蒙尘的鼓面、开裂的笛身、卷曲的弦丝,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光,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
“从这里下去。”风离掀开一块刻着音纹的石板,底下露出幽深的阶梯,潮湿的气息中混杂着若有似无的哭嚎,“密道直通鼎座密室,单孤的人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我们只有一刻钟时间。”
苏引商握紧断笛,护音铃在衣襟下轻轻发烫。自孤鸣礁与夜离痕的音能绑定后,这枚铃铛总在靠近危险时发出预警,此刻的震颤比在断音海峡时更急促,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她低头看了眼笛身上的音藤,那些翠绿色的藤蔓正沿着笛尾向上攀爬,尖端泛着与铃铛相同的金光。
“我一个人去。”她按住风离想跟上来的手,指尖的俗韵之力顺着对方的手腕流淌,安抚着他躁动的浊羽,“你的音能太明显,容易被发现。”
风离还要再说,却被慕清弦按住了肩膀。“让她去。”慕清弦的目光落在苏引商的断笛上,那里的音藤正与密室方向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她的混音体能听懂鼎中残魂的语,我们去了反而会干扰。”他将一枚音符塞到苏引商手心,“遇到危险就捏碎,我能感应到。”
苏引商点头,转身钻进密道。阶梯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扭曲的咒文,在黑暗中泛着暗红色的光,那些文字像是活的,随着她的脚步不断蠕动,发出细微的嘶响。护音铃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铃身的暗紫色花纹与石壁上的咒文产生了诡异的呼应,竟在她周身织成一道淡紫色的护罩,隔绝了那些试图攀附的邪音。
越往下走,哭嚎声越清晰。那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无数音波叠加在一起的悲鸣——有孩童的笛音戛然而止,有老者的琴声骤然断裂,有女子的歌声被硬生生掐断,每一段破碎的音波里都裹着不甘与痛苦。苏引商的断笛开始自发地颤抖,笛身上的音藤疯狂生长,扎进石壁的缝隙中,像是在吸收那些散逸的音能。
密室比想象中更宽敞,中央是万籁烬鼎的底座,像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趴在地面,无数根银灰色的音能管道从底座延伸出去,穿墙而过,通向未知的方向。管道表面覆盖着粘稠的音雾,里面隐约能看到流动的光——那是被抽取的音能,清商的白、浊羽的紫、俗韵的金,在管道中扭曲成麻花状,最终汇入鼎底的一个漩涡状入口。
“果然是这样……”苏引商倒吸一口凉气。风离图纸上标注的死穴就在漩涡正下方,那里刻着一个与护音铃花纹相似的凹槽,只是凹槽里填满了黑色的咒泥,散发着刺鼻的腥气。她刚要靠近,鼎身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漩涡中涌出无数半透明的虚影。
那是被吞噬的音能残魂。他们大多保持着死前的姿态: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虚影胸口插着音刃,一个吹笛的少年虚影脖颈处有断裂的痕迹,一个敲鼓的老者虚影双手被音链捆住……最让苏引商心惊的是,这些残魂的面容竟都带着几分熟悉——像忘忧巷弹三弦的张老爹,像听竹坞吹箫的李师兄,像裂帛渊卖乐器的阿姊。
“他们在复制六界生灵的音能……”苏引商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断笛在她手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笛音自发地流淌而出,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段温柔的安魂曲。
残魂们在笛音中渐渐平静下来。抱着琵琶的女子虚影缓缓转向她,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两行音泪:“混音体……终于等到你了……”
苏引商愣住了。这女子的面容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她身上穿着钧天阁的音女服饰,破损的衣袖下露出半截玉镯,镯身上刻着“和”字——与她从和声鼎碎片中得到的玉牌一模一样。
“你是……”
“上一代混音体,苏承韵。”女子虚影的声音带着回音,像是隔着漫长的时光传来,“万籁烬鼎本是‘和声鼎’,是调和六界音能的神器,却被玄岳用‘弑音咒’污染,变成了吞噬音能的魔器。”她指向鼎底的漩涡,“那里封印着和声鼎的灵核,需要清商、浊羽、俗韵三音共鸣的血才能解开。”
苏引商的断笛突然剧烈震颤,笛身上的音藤与女子虚影的音波缠绕在一起。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纯净的清商之力顺着笛身涌入体内,那些被弑音咒灼伤的旧伤开始发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愈合。
“这是……”
“我的残音。”苏承韵的虚影渐渐变得透明,“当年我没能净化鼎身,只能将一缕清商本源藏在鼎中,等你来完成未竟之事。记住,弑音咒的克星不是毁灭,是接纳——接纳清商的规矩,接纳浊羽的狂放,接纳俗韵的烟火,三音共生,方为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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