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学堂的竹窗总透着光。羽流清本是来“纠正”孩子们的“野调”,却被阿尘拉着听樵夫晚归的山歌、浣衣妇捣衣的木杵声、甚至是田埂里蛙鸣的起伏。“您听这蛙鸣,”阿尘指着窗外的稻田,“三短一长,像不像裂帛渊旷野弦的‘破阵节奏’?”
羽流清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果然与记忆中风离的旷野弦谱暗合。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钧天阁丹房,总嫌烧火的老张头添柴节奏太乱,如今才惊觉,那噼啪声里藏着最地道的清商奠基音——只是那时的他,耳朵被“雅俗之辨”堵得太死。
七日后,音竹苗长到半人高,竹节处竟天然生出浅痕,像极了未凿透的笛孔。孩子们围着竹苗唱歌,歌声里混着新学的《忘忧谣》片段,还有溪云村特有的方言尾音。羽流清坐在竹阶上,玉笛与孩子们的陶哨、竹片合奏,清商的冽被山风揉得发暖,竟生出种从未有过的松弛。
这天午后,三音市集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进了村。他挑着的货担里,除了糖画、丝线,还有个特别的木箱——里面是忘音村老乐师托他带来的琵琶弦,“老乐师说,溪云村的孩子能把土坷垃吹成调,这些弦该给懂它们的人用。”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帮货郎卸货,阿尘却注意到货郎的拨浪鼓上缠着音藤,藤叶上写着“引商寄”三个字。拨浪鼓摇动时,除了“咚咚”声,还传出苏引商的笛音:“俗韵不是‘余韵’,是让清浊落地的根。你们脚下的土,比任何乐谱都珍贵。”
羽流清听得眼眶发热。他解开腰间的玉笛穗,将那枚象征仙门身份的珍珠取下,换了朵孩子们刚摘的野菊系上。“明日我教你们吹清商的《观云曲》,”他望着音竹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但你们得教我,怎么让曲子里长出溪云村的草。”
孩子们的欢呼声响彻山谷。阿尘看着羽流清笨拙地模仿石埙的哑音,看着野菊在玉笛上轻轻颤动,忽然明白苏引商为何说“俗韵生根”——根不是扎在土里,是扎在愿意弯下腰倾听的心里。就像此刻的音竹苗,根须在地下缠着清商的露、浊羽的沙,枝叶却在人间的风里,自由地舒展。
货郎临走时,给每个孩子送了支糖画哨,哨身上都刻着“俗韵”二字。孩子们举着哨子奔跑,哨音、笛音、竹片声混在一起,惊起的山雀衔着音竹苗的嫩叶,飞向六界的天空。羽流清站在后坡,看着那些远去的雀鸟,忽然确信:溪云村的风,终会吹遍六界,让每个角落都知道——最动人的音能,从来都长在烟火里,带着泥土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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