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昊将信将疑。
他握紧了剑柄,走到那个古怪的铜管前。
这玩意儿看着就像个西洋人的火铳,却又透着股精巧劲儿。
“一只眼睛闭上,另一只眼睛凑近这上面的小孔。”顾长清在一旁指导。
宇文昊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把左眼凑了上去。
一息。
两息。
当啷。
天子剑掉在了地上。
宇文昊猛地直起腰,脸色煞白,连退了三步,指着那个铜管。
“这……这里面……是什么妖魔?!”
他看见了。
那哪里是一滴水?那分明是一个拥挤的修罗场!
无数红色的怪物,长着细长的尾巴,在那小小的圆圈里挤来挤去,吞噬,碰撞,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这就是那一滴水。”
顾长清平静地说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陛下,您看到的,就是太液池变红的真凶。”
“虫……”宇文昊喘着粗气,又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种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比任何奏折、任何谏言都要直观一百倍。
这水里真有东西!
而且是活的!
“此物名为‘赤藻’,平日里肉眼难见,但若是遇上天气炎热,水体肥沃,便会疯狂繁衍,亿万聚集,便成了这漫天血色。”
顾长清指着太液池,“就像米缸里的米象,多了,看着吓人,但说到底……”
他抬起脚,重重地踩死了一只爬上岸的蚂蚁。
“不过是低贱的虫豸。”
“既然是虫,就能杀。”
最后这一句,顾长清加重了语气。
宇文昊眼中的恐惧正在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暴戾。
只要不是老天爷要收他的权。
只要不是祖宗要降他的罪。
区区虫子?
“好!好一个格物致知!”
宇文昊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树上的知了都不敢叫了。
他一把捡起地上的天子剑,狠狠地砍向旁边的栏杆。
石屑纷飞。
“这就是那帮废物说的天谴?这就是让朕下罪己诏的理由?”
宇文昊猛地转过身,剑尖指向瘫在地上的张道陵。
张道陵已经看傻了。
他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个铜管。
看完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骨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那一滴水里,怎么能藏下这么多妖孽?
“陛下……这……这是妖术!是顾长清用的障眼法!”
张道陵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脑袋磕在地上全是血,“水至清则无鱼,怎么可能有虫……”
“拖下去。”
宇文昊不想听废话。
“钦天监监正张道陵,妖言惑众,动摇军心,革职查办,下诏狱。”
两个禁军冲上来,把张道陵拖了下去。
那凄厉的求饶声渐渐远去。
西苑重新安静下来。
“顾长清。”
宇文昊把剑扔给李德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擦手,心情似乎好到了极点,“你这脑子,确实比那帮只会看星星的老东西好用。”
“这池子里的虫,怎么杀?”
“撒石灰,断水源,三日可清。”顾长清回答简练。
“好。”
宇文昊拍了拍顾长清的肩膀,力道很重,“此事交由工部去办。”
“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顾长清撩起袍子,这一次,他跪得很干脆。
膝盖磕在硬石上有声响。
“臣不要金银,不要官爵。”
顾长清抬起头,直视天颜,“臣要五城兵马司,十二个时辰的调兵权。”
宇文昊擦手的动作停住了。
五城兵马司。
那是负责京城治安的武装力量,虽然不如禁军精锐,但人数众多,遍布京城九门。
这权力,给一个仵作?
空气又凝固了。
李德海捧着剑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理由。”宇文昊把帕子扔给一旁的李德海。
“这赤藻虽是天灾,但爆发得如此蹊跷,必有人祸。”
顾长清没有提柳如是。
在一个帝王眼里,一个女暗探的命,不值这个价。
他要换个说法。
“有人在太液池投了催生赤藻的‘肥’。能在皇家禁苑动手脚,说明京城防务有大漏洞。”
“这背后的人既然能把太液池染红,就能在京城的水井里投毒。”
“臣要兵权,不是为了私仇,是为了给陛下清扫这京城里的老鼠。”
“若十二个时辰抓不到人,臣提头来见。”
顾长清堵上了脑袋。
宇文昊盯着顾长清看了许久。
“准。”
……
京城东城,聚宝楼顶层。
这里是京城的制高点之一,能俯瞰整个皇宫。
林霜月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她没穿那身标志性的红衣,而是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道袍,脸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
窗外没有升起祭天的狼烟。
反而是看到一队队士兵扛着石灰袋子冲进了西苑。
“呵。”
林霜月轻轻笑了一声,手指一松。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果然瞒不住你啊,顾先生。”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
“本来还想看那个昏君哭着下罪己诏的狼狈样,真是可惜。”
她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上戴着恶鬼面具,背着一把巨剑。
“要动手杀了他吗?”男人的声音像是在嚼铁。
“杀?”
林霜月摇了摇头,“那多没意思。这么好玩的对手,死了就没人陪我对弈了。”
她站起身,推开窗户。
风吹动她的衣摆。
“第一题他解开了。那便开始第二题吧。”
“传令下去,乱葬岗的‘宴席’,可以摆上了。”
“告诉那些纸人,客人在路上了,别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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