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五十分,金边索菲特酒店宴会厅。
能容纳三百人的大厅已经座无虚席。前三排是本地和国际媒体的长枪短炮,摄像机像黑色的森林,镜头对准空空的主席台。后面坐着政府官员、环保组织代表、企业家、学者,以及被基金会邀请的社区代表——索恩和坎伯坐在中间位置,表情严肃。
空气里弥漫着低声交谈的嗡嗡声,像暴雨前的闷雷。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场可能改变这个国家水资源未来的发布会。
后台休息室,林雅最后一次检查仪表。深蓝色套装,珍珠耳钉,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清澈坚定,看不出彻夜未眠的疲惫。她深呼吸,调整麦克风的佩戴位置——今天她不需要讲稿,所有内容已经刻在脑海里。
门开了,谢洛琛走进来。他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敞开一颗扣子,看起来更像准备上战场的将军,而不是商人。
“准备好了?”他问。
“嗯。”林雅转身,“你呢?”
“陈伯和阿鹏在盯着Provida的股价,目前稳定。阿丽雅在控制室监控网络,防火墙已经升级到最高级别。战象的人在会场内外布置了安保。”他顿了顿,“查克亲王已经到了,在隔壁房间。”
“他状态怎么样?”
“比我想象的平静。”谢洛琛走到窗边,掀开百叶窗看了一眼外面,“但有时候,平静反而是最危险的。”
林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查克亲王今天的坦白,可能引发王室内部地震,甚至动摇国王的信任。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王室的声誉,也是查克自己的政治生命。
“如果他临时反悔……”谢洛琛没有说完。
“他不会。”林雅肯定地说,“十五年的悔恨,比任何政治计算都重。”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五十五分。工作人员敲门示意准备。
林雅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转身走向门口。在门口,她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谢洛琛。
“如果我倒下——”
“你不会。”他打断,“我会在台下第一排。任何时候,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会上台。”
她点头,推开门。
走廊里,查克亲王已经等在那里。他穿着正式的亲王礼服,胸前佩戴着全套勋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林雅,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长辈的慈祥,也有战士的决绝。
“雅雅,”他轻声说,“今天之后,很多人会骂我,很多人会恨我。但至少,我能面对你母亲和伊琳娜了。”
林雅握住他的手:“叔叔,谢谢您。”
“不,”查克亲王摇头,“是我谢谢你,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工作人员引导他们走向后台入口。会场里的嗡嗡声越来越清晰。
上午十点整。
主持人上台,简短介绍后:“现在,有请诺罗敦·林雅公主,Provida可持续发展基金会主席。”
掌声响起。林雅走上台,聚光灯瞬间打在她身上,炽热得几乎灼人。她走到讲台后,调整麦克风,抬头看向台下。
三百双眼睛。镜头。直播信号传向全国,传向世界。
“各位上午好。”她的声音通过音响系统传遍会场,清晰平稳,“今天,我想和大家谈一谈真相。关于水,关于权力,关于我们国家过去十五年发生的一些事。”
她身后的大屏幕亮起,显示基金会徽章。
“一年前,我们成立了这个基金会,承诺用透明守护柬埔寨的水资源。我们建立了监测网络,公开了数据,赢得了信任。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
她切换PPT。第一张是监测系统的异常数据截图,红色的警示标志触目惊心。
“三天前,我们的监测系统遭到精心策划的攻击。有人篡改了三个水源地的水质数据,制造了污染假象。攻击路径经过多层伪装,最终指向王室警卫队的服务器。”
台下响起低低的惊呼。摄像机快门声密集如雨。
“我们与技术专家合作,追踪了真实攻击源头。”林雅切换下一张,是复杂的网络路径图,“攻击来自瑞士的一家数字安全公司,但该公司实际控制人不明。攻击手法具有专业网络战特征。”
她停顿,让信息沉淀。
“为什么有人要攻击一个水质监测系统?因为透明,是某些人最大的敌人。”
她再次切换。屏幕上出现一份文件的扫描件——2007年4月15日的会议纪要,有西哈努克太皇的原始签字。
“这是十五年前一次会议的记录。会议讨论湄公河支流水电项目的环境评估标准。参会者包括已故的太皇陛下、我母亲林薇公主、伊琳娜·谢女士,以及外资代表松本裕一郎。”
她放大太皇的批示:“‘水是我们的根。根断了,树再高大也会倒。’”
“太皇陛下明确要求,必须由独立第三方做环评,并建立环保补偿基金。但几天后,这份决议被修改了。”她展示修改后的版本,签字人变成了查克亲王,“环评机构改为外资指定,补偿基金减半。修改原因,是有人用太皇陛下的旧事胁迫当时的决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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