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的轰鸣渐渐消散在晨雾里,雪里红提着洗得发白的布包走出鹤岗火车站。
冷风裹着淡淡的煤烟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深灰双排扣呢子风衣,指尖顺着顺滑的毛呢面料轻轻摩挲。
这风衣是她藏身处附近供销社打折时买的,长款过膝、腰间系着同色布带,利落的剪裁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
毛呢面料厚实挡风,触感温润,是她这些年颠沛里少有的心头好,哪怕穿了许久,边角磨得有些发亮,她依旧打理得干干净净,每次穿上都能寻到几分踏实感。
站前广场不算宽敞,却挤满了往来行人,满是鲜活的市井喧嚣。
穿夹克衫、的确良衬衫的旅人扛着包袱穿梭,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接人的家属高声招呼,车铃声混着远处烤红薯摊的叫卖声缠在一起,和山林的寂静截然不同。
雪里红站在角落,风衣下摆被风轻轻吹起。
她低头拂了拂衣摆上沾的细碎灰尘,指尖又摸了摸怀里的断剑碎片。
冰凉纹路与风衣的温润触感交织,压下心底躁动。
眼前满街的烟火气,有拎着网兜赶车的人嘴里呵出的白气,有小贩掀开烤红薯铁皮桶时冒出的热气。
正是当年他们拼尽全力要守护的模样,她忽然懂了赵烈口中“不能让太平被毁”的重量。
顺着站前小路往前走,便是鹤岗主干道红军街,路面划分出非机动车道,两旁白杨树枝叶繁茂,漏下细碎阳光落在往来的自行车流上。
街边店铺一溜排开,玻璃橱窗擦得透亮,煤城商店的红底白字招牌格外显眼,门口贴着“换季特惠”海报,几个穿喇叭裤的年轻人凑在橱窗前打量搪瓷盆,说说笑笑间抬手梳着油亮的头发。
隔壁五金家电大楼更热闹,一楼橱窗摆着电视机、洗衣机,贴着“四大件直降”的字样,门缝里漏出售货员的吆喝声,一派欣欣向荣。
雪里红放缓脚步,风衣腰带系得利落,走在人群里不算突兀,偶尔有风吹来,她微微缩肩,将风衣领口拢得更紧些。
这风衣不仅挡风,更能让她在陌生人群里藏起几分疏离,也藏起身上的过往痕迹,她是真喜欢这种踏实又安心的感觉。
路过大棚搭建的农贸市场,里面摆满摊位,新鲜白菜、萝卜码得整齐,摊主戴棉帽吆喝着,手里铁秤砣晃来晃去,称重时叮当作响。
几个大妈提着竹篮讨价还价,声音洪亮亲切,篮子里除了蔬菜,还有稀罕的水果,是这年头日子好过了才常见的物件。
不远处服装摊前,老板娘正展示新到的花布,引得姑娘们驻足。
雪里红瞥了眼摊位上挂着的几件浅色系呢子短款外套,脚步顿了顿。
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赶路,指尖却不自觉又摩挲了下自己风衣的袖口。
街角个体户支着小摊卖磁带,录音机里放着当下流行的歌,旋律轻快,路过的年轻人跟着哼唱。
旁边修鞋摊前,老师傅低头摆弄皮鞋,锤子敲得有条不紊。
邮电绿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驶过,车后座驮着鼓鼓邮袋,车铃清脆,骑车的邮递员身姿挺拔。
雪里红一路走,始终紧绷神经,目光扫过街头每一处角落,眼前只有百姓的欢声笑语,店铺的热闹喧嚣,丝毫看不出巫教阴霾。
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沉,巫教藏在繁华之下作乱,一旦爆发,毁掉的便是眼前所有烟火,她握紧断剑碎片,风衣下的指尖微微用力,脚步愈发沉稳,朝着邮电局方向快步走去。
沿途路过市百货大楼,这是鹤岗当时最大的商场,楼体不算高耸却格外气派,门口挤满逛街的人,牵着孩子的夫妻、结伴而行的姑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笑意。
商场门口小摊卖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几个孩子围着哭闹要吃糖,家长无奈又宠溺地掏钱,剥开糖纸塞进孩子嘴里,甜腻味道飘到街对面。
雪里红瞥了眼孩子纯真的笑脸,眼底泛起细碎柔光,随即被坚定取代,她抬手理了理风衣领口。
终于,前方出现邮电局的身影,五层楼高的邮电大楼格外醒目,红底金字“人民邮电”招牌熠熠生辉。
门口堆着几卷一人高的线缆滚子,几辆带挎斗的三轮摩托停在一旁,穿邮电制服的工作人员进出,帽子上的金色五角星在阳光下发亮。
大楼毗邻国营宾馆,街对面是电影院和百货大楼,往来人络绎不绝,果然是全城最繁华的地段。
雪里红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风衣衣角,压下心底波澜,快步走向大门。
门口保安打量她一眼,随口问找谁,雪里红目光平静,轻声道:“找联络员,报烈字三号。”
保安眼神微动,侧身指了指大楼西侧的接待室,示意她进去等。
接待室里摆着几张木椅,墙上挂着邮电业务宣传海报,桌上放着黑色座机。
角落里坐着个穿藏青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眉眼沉稳,看到雪里红进来,不动声色打量片刻,起身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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