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那一声“出来凉快凉快”,以及随后传来吴月英焦急劝说的声音,如同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赵伟一家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和希望。
赵伟瘫坐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浑身的热气仿佛都被那声“凉快”彻底抽干,连心脏都冻结了。他看不见院内情形,却能清晰地听见那带着惬意舒坦的语调,那是对他们一家凄惨处境最无情、最残酷的嘲弄!他们父子三人连同妻子,在冰天雪地中苦苦哀求,下跪磕头,尊严尽失,到头来,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令人作呕的闹剧,甚至不如一句“屋里太热,出来透透气”来得重要!
“老三!老三!!!” 极致的绝望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与不甘,赵伟扯着早已嘶哑的喉咙,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你真要把事情做绝吗?!我们……我们要是活活冻死在你家门口,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遭天谴,不怕乡里乡亲戳你脊梁骨吗?!”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飘散,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绝望。
然而,那扇厚重的门后,再未传来任何回应,唯有呼啸的风雪,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毛小芳已经彻底瘫软在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无法抑制的颤抖。赵大宝和赵二宝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侥幸,眼神空洞,面如死灰。死亡,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实而迫近。
一门之隔,是温暖如春的天堂,是饱食安寝的所在。
一门之外,是冰封地狱,是饥饿、寒冷与死亡的代名词。
…… ……
屋内,赵砚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暖的火炕上,身下铺着厚实的褥子,身上盖着松软的棉被。周大妹和李小草也已给两个小女孩(花花、小草)换了干爽的衣裳,一起钻进了暖和的被窝。吴月英(端着几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姜味的红糖水走进来,这是赵砚吩咐特意熬煮的,用来驱寒。
“一人喝一碗,趁热喝下去,暖暖身子,能一觉睡到天亮。”赵砚语气温和。
等众人喝完,吴月英也赶紧钻进被窝。刚一躺下,她的双脚就被一双温热有力的大脚轻轻夹住。那股滚烫的热力,是男人身上特有的阳气,不仅驱散了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意,更让她的心尖都跟着微微一颤。
“叔……外头……” 周大妹到底心软些,蹙着眉头,忍不住再次开口,“若是真让他们冻死在咱家门口,这……这总归不太好,传出去……”
“那正好,”赵砚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也算告慰了石头他们的在天之灵。”
提起早逝的“石头哥”,周大妹眼神一黯,不再言语。那是她和李小草心头永远的痛。
李小草心思更细密些,她侧过身,看着赵砚,轻声说道:“公爹,我不是心软可怜他们。我只是……只是担心。大伯他们固然可恨,死不足惜,可若是真死在家门口,传扬开来,外头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不知会把您编排成什么样。您如今是保长,是体面人,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为这几个腌臜货色,污了名声,实在不值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啊。”
赵砚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李小草的头发。这丫头,看似天真烂漫,心思却比姐姐更通透。名声,这无形之物,确实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作护身符,披荆斩棘;用得不好,亦能成为束缚手脚的镣铐,甚至反噬己身。眼下,他根基未稳,在乡里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好名声来稳固人心、扩大影响的时候。暗中收拾赵伟、赵义等人,自然有的是办法,但绝不能是明面上,尤其不能是在自家门口,落下“逼死亲兄、见死不救”的恶名。
他心中冷笑:这可是你们自己把脖子伸过来,求着让我踩的。既然你们不要脸面,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一念及此,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吴月英见他动作,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连忙也跟着起身,从柜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全套防寒衣物:厚实的皮帽,柔软的皮毛围脖,内衬绒里的皮手套,以及一件极为保暖的羊皮袄子。她一边手脚麻利地帮赵砚穿戴,一边低声劝慰道:“叔,我知您心里不痛快,恨不得他们立刻从眼前消失。可这人活在世上,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更活一个名。他们一家子早就没脸没皮,烂泥扶不上墙,跟那甩不掉的鼻涕虫似的。咱们若是跟他们死磕,让他们死在门口,固然解气,可保不齐就有那等不明就里、或别有用心的,在背后嚼舌根,坏您名声。您是跟着姚游缴做事的,是咱小山村有头有脸的人物,未来的路宽着呢,何必为了这几条癞皮狗,污了自己的鞋?日子还长,慢慢来便是。”
这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带着几分劝解,几分提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赵砚听懂了,看向吴月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这女人,不简单。周大妹敦厚纯良,李小草聪慧细腻,而这吴月英,则更具胆识和心机,看待问题也更长远。他身边这三个女子,各有千秋,都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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