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老板,我不问了。”林溪站起身,语气平和,“你安心开店。记住,我的电话你有。如果遇到任何困难,或者改变主意了,随时打给我。”她将一张只有名字和电话的简易名片放在桌上,没有职务头衔。
张全福看着那张名片,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着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离开“老张家”,林溪的心情异常沉重。张全福的退缩,印证了她最坏的担忧——城西派出所,或者说王强背后的那张网,能量和手段远超想象,而且行动极其迅速、狠辣。他们不仅能在检察院内部设置障碍,更能精准地掐灭最源头的火苗。
她翻开笔记本,看着上面记录的另外几个类似案件受害者的名字和地址:被王强“调解”后放弃追诉的菜市场摊贩刘翠花;被打伤后拿了“高价赔偿”却落下残疾的修车工老马;儿子被打成轻伤、因“调解”而错过伤情鉴定最佳时间、最终证据不足无法立案的退休教师周阿姨…
这些人,会是下一个张全福吗?她还能从他们口中,听到真相吗?
林溪决定改变策略。她不再直接亮明身份去询问案情,而是以“社会调查员”或“法律援助志愿者”的模糊身份,先从侧面了解这些人的生活现状和心理状态。
她找到了在菜市场角落摆摊的刘翠花。刘翠花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黝黑粗糙,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麻木。
林溪假装要买菜,和她攀谈起来。提起那次被打的经历,刘翠花眼神立刻变得警惕,连连摆手:“都过去了!赔了钱,人家也道歉了,还提它干啥?惹不起,躲得起!”当林溪试探性地提到王强警官时,刘翠花脸色瞬间煞白,抓起一把菜塞给林溪:“姑娘,这菜送你了!快走吧!别问了!”然后像避瘟神一样,推着三轮车匆匆躲进了人流中。
在城郊结合部一个破旧的修车铺里,林溪见到了老马。老马的右腿有些跛,走路一瘸一拐。他的铺子门可罗雀,旁边新开了一家装修气派的“大勇汽修”(赵大勇的产业)。
提起那次被打断腿,老马浑浊的眼睛里只有认命的绝望:“命不好,认了。钱?早花光了,看病都不够。王警官?呵呵…人家是‘青天’!咱老百姓,能咋地?告?告谁去?证据呢?人家调解书上白纸黑字,是我自愿的!再闹?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天呢…”他摆弄着手里一个生锈的扳手,声音沙哑而无力。
退休教师周阿姨家,大门紧闭。邻居告诉林溪,周阿姨自从儿子那事之后,就很少出门了,精神受了很大刺激,有点恍惚。
有人看见前几天晚上,两个穿得像混混的人在她家门口转悠了很久…
一圈走下来,林溪的心如同浸在冰水里。恐惧,已经像瘟疫一样,在这些受害者心中扎根、蔓延。王强,或者他背后的势力,用实际案例清晰地告诉了他们:反抗,意味着更可怕的报复,意味着连眼前这点苟延残喘的生活都可能失去。在绝对的权力和暴力面前,沉默和屈服,成了他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林溪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看着这座喧嚣的城市。那些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背后,阴影里蜷缩着无数个张全福、刘翠花、老马和周阿姨。他们的委屈和不公,被一张无形的、由人情、关系和权力编织的大网死死捂住,发不出声音。
她该如何撕开这张网?如何让这些被恐惧吞噬的心灵,重新燃起对法律的信任?
回到检察院,林溪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技术科。她找到老赵,提出了一个请求。
“赵工,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城西派出所那个王强,还有他那个副所长堂哥赵德彪,以及…我们院的孙涛副科长,他们的银行流水、房产信息、家庭成员情况?特别是他们和赵大勇之间,有没有异常的资金往来或者关联企业?”
老赵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林溪,这…这不合规矩啊!没有立案手续,我们技术科不能擅自调取内部人员的隐私信息,更别说公安系统的干部了!这要是被孙副科长知道了…”
“我知道不合规。”林溪打断他,眼神异常坚定,“但赵工,你看看这些!”她把走访张全福等人的记录和录音(部分在对方未察觉时录下的恐惧反应)推到老赵面前,“他们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恐惧已经掐住了他们的脖子!常规的调查手段,在王强他们这张关系网面前,寸步难行!我们等立案?等孙涛‘同意’?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张全福的店被砸?等到周阿姨彻底疯掉?还是等到下一个受害者出现?”
老赵看着记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恐惧描述和绝望控诉,又看看林溪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执着,沉默了。
他想起林溪扳倒高明远时的魄力,想起她体内被植入追踪器时的凶险。这个年轻的女检察官,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挑战不可能。
“…风险太大了。”老赵压低声音,犹豫着,“万一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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