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滋啦……滋啦……”的声响,像是无数湿滑冰冷的触手,正贴着门缝、窗隙,甚至砖石的微小孔洞向内钻挤。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腥锈味,混杂着泥土和陈年血渍的腐败气息,压得人肺叶生疼。
绝对的黑暗里,视觉几乎失效,其他感官却被放大到极致。
田蕊的牙齿在打颤,咯咯作响。我死死攥着法尺,冰冷的铜圈几乎要嵌进掌心皮肉里。打火机彻底哑火,连半点火星都蹦不出来。
“不是阴差……”刘瞎子声音干涩得吓人,他摸索着,一把将我扯到他身后,“是冲‘生人气’来的……娘的,捅了马蜂窝了……”
他话音未落——
“咣!!!”
主殿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头门,连同半边门框,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外向内猛地撕开、撞飞!碎木和尘土暴雨般砸落。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庭院。
而是一片粘稠得化不开的、翻滚涌动的墨黑。
那不是夜色。夜色有星月,有远近深浅。这墨黑却如同活物,隔绝一切光线,吞噬一切声响,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死寂从中透出。
隐约间,能看到那墨黑中矗立着一个极其高大的轮廓,身披残破腐朽的甲胄,手中似乎拖着一柄扭曲变形、比人还长的巨刃。没有面孔,头盔下只有两团幽幽燃烧的、冰蓝色的火焰,死死“盯”着殿内。
它只是站在那里,那股恐怖的威压就几乎将我们的魂魄碾碎。
阴兵过境……活人勿近……这根本不是寻常鬼差拘魂,这是撞上了在阴阳缝隙间巡狩、绞杀一切活物的古代战魂!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是蚂蚁缠上我的心头,这是我经历这么多事情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就连召唤三清法身都没有这种威压,眼前的阴兵,不是法身,而是真真正正从阴司走来的正神。
“跑!!!”刘瞎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他猛地将我和田蕊往后一推,自己却迎着那墨黑和高大轮廓冲了上去!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那盏破旧的油灯,灯芯无火自燃,爆开一团刺目的白光,如同黑夜中炸开的微小太阳。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刘瞎子嘶哑的吼声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他一口心头血喷在油灯上,火焰骤然暴涨,化作一道炽烈的火墙,暂时阻隔了那汹涌而入的墨黑和冰冷高大的身影。
“走侧窗!快!!!”
火光只阻了一瞬,那墨黑如同有生命般翻涌扑上,不断侵蚀消耗着火焰。高大阴兵手中的巨刃扬起,带着撕裂魂魄的尖啸,狠狠斩落!
刘瞎子踉跄后退,油灯明灭不定。
机会只有这一瞬!
我眼睛都红了,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田蕊,撞开旁边堆满杂物的供桌,扑向主殿侧面那扇堵满断木的破窗!
“砰!”我用肩膀狠狠撞去,腐朽的木条断裂,窗棂碎裂,我们两人狼狈不堪地滚出殿外,重重摔在冰冷的荒草丛中。
顾不得浑身疼痛,我回头嘶喊:“师父!!!”
殿内,火墙已近乎熄灭。刘瞎子的身影被翻涌的墨黑和那高大阴兵完全吞没,只能听到他最后一声暴喝,以及某种法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走啊!这不是咱们能抗衡的!”田蕊带着哭腔死命拉我。
整个城隍庙都被那种不祥的墨黑笼罩了,墙壁、屋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被那黑暗彻底消化吸收。
不能再犹豫了!
我咬着牙,最后看了一眼那被黑暗吞噬的殿门,拉起田蕊,发疯般冲向庙外无边的黑夜。
身后,城隍庙的方向,死寂重新降临。
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墨黑没有追来。
但它们也没有消失。
只是盘踞在那里。
如同一个冰冷的、巨大的警告。
我们一路不敢回头,拼命狂奔,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区域,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才力竭地瘫倒在一条干涸的土沟里,剧烈地喘息,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土沟里冰冷潮湿的腐叶气息钻入鼻腔,混合着喉咙里翻涌上来的铁锈味。我和田蕊瘫在沟底,像两条离水的鱼,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的力气。夜风吹过旷野,发出呜呜的声响,却盖不住我们擂鼓般的心跳。
远处的城隍庙彻底沉寂下去,融入更深的黑暗里,像一头蛰伏的、餍足的巨兽。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没有追来,但它留下的冰冷烙印却死死钉在我们的魂魄深处。
师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一把烧红的锥子刺进脑海。我猛地撑起身子,望向那片死寂的黑暗,眼眶热得发烫。
“老周……”田蕊的声音嘶哑微弱,她的手冰凉,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前辈他……”
我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只能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那一点微弱的暖意和真实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证明我们还活着、还没有被那无边恐惧彻底吞噬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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