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阴霾,终于在这一天的傍晚,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冷雨。雨点不大,却绵密得很,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无数细碎的叹息,笼罩着整个县城。唐建科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行人匆匆,五彩的雨伞像蘑菇一样在灰暗的背景中移动。距离那场激烈的电话争吵,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内,他和林秀云没有通过一次电话,没有发过一条信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但这种沉默,与以往赌气时的冷战不同。这一次,沉默之中,少了些怨怼,多了些沉重而痛苦的思考。唐建科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将自己关在工作和独处的空间里,将那段感情、那个夜晚的争吵、以及自己对未来的考量,反反复复地咀嚼、剖析,最终得出了一个虽然痛苦却异常清晰的结论。他知道,林秀云那边,大概率也经历着类似的心路历程。
该来的,总要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延长彼此的折磨。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办公桌,拿起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的消息。他解锁,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坚定地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他预感到,这通电话,将会为他们多年的感情,画上一个句点。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林秀云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喂。”
“秀云,”唐建科的声音也同样平静,只是喉咙有些发紧,“是我。方便说话吗?”
“嗯,方便。我在家。”林秀云的回答很简短。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话里微弱的电流声和窗外持续的雨声。两人似乎都在斟酌如何开启这个沉重的话题。
最终还是唐建科先开了口,语气诚恳而克制:“秀云,关于那天晚上……我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语气太重了,伤害了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回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不该说我们是‘两路人’,也不该那样否定你的工作。”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唐建科,这两天,我想了很多。”
“我也一样。”唐建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好。”林秀云轻声应道。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充满火药味的对峙,而像是两个疲惫的旅人,在跋涉了漫长的争吵之路后,终于停下来,不得不面对分岔路口的抉择。
“秀云,”唐建科看着雨水中模糊的城市轮廓,缓缓说道,“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可以吗?”
“你说。”
“那天晚上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发现,它可能不只是你忙我闲、或者理不理解工作性质那么简单。”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背后,是我们对‘生活’、对‘未来’的看法,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显得客观,而不是在指责对方。“你想要的生活,是安稳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有一个能准时下班、经常陪在你身边的伴侣,希望很快能有自己的房子,希望当家里遇到事情时,能有一些……实实在在的关系和办法来解决。这没有错,秀云,一点错都没有。这是很多人,也是你父母对你最朴素的期望,是能给你安全感的未来。”
林秀云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而我……”唐建科苦笑了一下,尽管电话那头的她看不见,“我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在县委办的这大半年,我很累,真的很累,有时候连续加班几天,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了。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讨厌这种累,甚至……某种程度上,我有点享受这种挑战。我享受那种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弄清楚一个复杂问题,去写好一份可能影响决策的材料的感觉。赵秘书长给我画的饼,可能很大,很遥远,但我心里是认同那条路的。我觉得那是一条……虽然辛苦,但能让我真正成长,能让我觉得这辈子没白活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核心的冲突:“所以,问题就来了。你想要的那种安定、可控、即时反馈的生活,我目前给不了,甚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都给不了。我的这条路,注定是忙碌的,不确定的,回报周期很长的。让我放弃这条路,去选择一个更‘实惠’的岗位,我做不到,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也会……怨恨那个让我做出选择的人。而我,也不能那么自私,要求你无限期地等待,要求你去理解和支持一个你看不到尽头、也觉得虚无缥缈的未来。这对你,不公平。”
他说完了,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电话里是长久的寂静,只有林秀云略微加重的呼吸声,显示着她正在努力平复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但语气却出奇地冷静和……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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