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副市长被审查的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迅速在清源市委市政府大院内部隐秘而剧烈地传播开来。尽管周明远书记在紧急会议上严令保密,但在这种地方,真正的秘密往往只存在于文件袋的蜡封之下。人们通过眼神的交汇、走廊里刻意压低的交谈、以及骤然改变的行程安排,便能清晰地感知到风向的骤变。
周三下午,原本定于三点召开的开发区改革方案部门协调会,在会议开始前十五分钟,被市政府办公室临时通知“因故推迟,具体时间另行通知”。唐建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顾伟民刚刚发来的简短邮件,面色平静。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发改委投资处长的号码。
“喂,刘处长,我是唐建科。”
电话那头的回应不再像往常那样热情中带着恭敬,而是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和谨慎:“哦,唐秘书长啊,您好您好。”
“刘处长,关于下午协调会推迟的事……”
“是是是,秘书长,我们接到通知了。”刘处长抢过话头,语气急促,“正好,我们这边也觉得方案里几个数据还需要再仔细核对一下,特别是财政承受能力那块,之前可能考虑得不够周全。推迟一下也好,更稳妥。”
唐建科清晰地听到了对方语气中的退缩和急于划清界限的意味。他不动声色:“嗯,谨慎一些是对的。那等你们核对清楚,我们再约时间。”
“好的好的,没问题!秘书长,那先这样?”对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挂断电话。
“好,再见。”唐建科放下电话,眼神微冷。仅仅几个小时,这些之前还在会议上为方案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的部门负责人,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紧接着,他的办公座机和手机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以往,李卫国分管口子的各部门办公室、甚至一些区县的领导,时常会打电话来请示汇报工作,或者只是礼节性地沟通交流。但现在,这些电话仿佛约好了一般,齐齐消失了。只有一些无法避免的程序性事务,才会由具体经办人员用最简洁、最公事化的语言进行沟通,绝不多说一句题外话。
下午四点,按照周明远书记的指示,唐建科需要去市政府办公楼,与孙建国市长的秘书对接,了解李卫国分管工作中几项紧急事务的处理情况。当他走出市委办公楼,穿过连接两栋大楼的走廊时,遇到了几位相熟的处级干部。
“王主任。”
“哎,唐秘书长。”对方点头笑笑,脚步却丝毫未停,眼神快速扫过四周,仿佛只是路过。
“李局长。”
“秘书长好!”对方倒是停了下来,但笑容僵硬,寒暄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只挤出了一句“您忙”,便匆匆离开。
那种感觉,就像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避开,生怕被卷入其中。以往那种或真或假的热情、带着些许打探的亲近,此刻全部被一种谨慎的、观望的、甚至略带怜悯的疏远所取代。
他走到市政府办公楼,来到孙市长办公室外的秘书间。孙市长的秘书张海洋见到他,倒是还算客气,起身相迎:“唐秘书长,您来了。”
“张秘书,孙市长现在方便吗?周书记让我来对接一下李市长那边几项紧急工作。”唐建科语气平和。
张海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秘书长,真是不巧,孙市长正在里面和发改委钱主任谈事情,可能还要一会儿。要不,您先坐这儿等等?或者,我把相关材料先给您看看?”他的态度礼貌,但那种公事公办的距离感,与之前李卫国得势时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没关系,我等等。”唐建科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张海洋给他倒了杯水,便回到自己座位上处理文件,不再多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这时,市政府办公室的王志勇副主任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看到唐建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哎哟!唐秘书长!您怎么大驾光临我们这边了?稀客稀客!”
这笑容和热情,比上次打电话时更加浮夸,也更显虚伪。
“王主任。”唐建科微微点头。
“是来找孙市长汇报工作?”王志勇凑近两步,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哎呀,现在这情况……真是没想到啊。李市长他……唉,太可惜了。秘书长,您这段时间可得辛苦了,担子不轻啊。”他话里话外,充满了打探和幸灾乐祸的味道。
唐建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分工调整,服从组织安排,做好分内工作而已。王主任有事忙你的去吧。”
王志勇碰了个软钉子,干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您坐,您坐,我先进去找张秘书签个文件。”说完,快步走向张海洋的办公桌,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期间王志勇还朝唐建科这边瞥了一眼。
等待的间隙,唐建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市委办一位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副处长:“老大,外面风大,注意添衣,少说话多做事。[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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