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建材的老板刘金龙,平时很少在县城的公司总部待着。他更喜欢待在南郊的私人会所,或者北山脚下那个带温泉和靶场的庄园。但今天,他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位于开发区昌盛大厦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办公室足有两百平米,装修是暴发户式的奢华。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开发区的全景,更远处是灰蒙蒙的县城轮廓。巨大的红木老板台光可鉴人,背后的书柜里摆满了精装烫金的大部头,多数连塑封都没拆。墙角立着一尊半人高的玉雕貔貅,张着嘴,像是要吞下整个世界。
刘金龙没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大班椅上。他穿着裁剪合体的藏青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随意散着,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流。他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不错,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腹暴露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色是一种常年在酒色和焦虑中浸泡出的暗红。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阴鸷的光。
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四五个人。都是四五十岁年纪,穿着体面,但气质各异。有的一看就是包工头出身,皮肤黝黑粗糙,手脚粗大,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局促地搓着手。有的则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副精明商人的模样。他们是清贫县建筑协会的成员,确切说,是以昌盛建材为首的这个圈子里的“自己人”。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胖子叫张宝华,是协会的挂名会长,开了个规模不小的门窗厂,主要给昌盛供货。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刘金龙的背影,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探着开口:“刘总,您今天把哥几个叫来,是……有什么吩咐?”
其他人也立刻竖起了耳朵。
刘金龙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声音不高,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吩咐谈不上。就是请哥几个来聊聊,最近这日子,过得怎么样?”
张宝华和旁边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刘金龙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准没好事。
“还……还行吧。”一个做土方生意的黑脸汉子瓮声瓮气地说,“就是活儿比以前难接了,条条框框多了,钱也不好要。”
“何止是不好要!”另一个做装修的矮个子男人抱怨起来,“刘总,您是不知道,现在下面那些小部门,一个个跟换了人似的!以前吃顿饭、送两条烟就能办的事,现在门都进不去!张口闭口就是纪律、规定,妈的,装什么清高!还有那个什么……信访专班,动不动就打电话来问,有没有人吃拿卡要,有没有人故意刁难,搞得人心惶惶!”
“是啊,刘总。”张宝华接过话头,脸上堆起愁容,“这营商环境,感觉是越来越差了。唐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旺,我们理解。可这么搞下去,生意还怎么做?人工、材料天天涨,回款周期又拉长,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都快撑不住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诉苦声此起彼伏。
刘金龙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到大班椅前坐下,身体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撑不住?”他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我看你们不是撑不住,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唐建科想干什么?想当青天大老爷,想搞政绩,想往上爬!”刘金龙用雪茄点着众人,“他拿什么搞政绩?拿我们开刀!打掉王老五,收拾几个小虾米,老百姓拍手叫好,上头觉得他有魄力。接下来呢?他肯定要动真格的,要‘优化环境’,要‘规范市场’。怎么优化?怎么规范?还不是拿我们这些做工程的、搞开发的、跑运输的开刀?嫌我们以前太‘随意’,要把我们手脚都捆起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得张宝华一哆嗦。
“他想捆,我们就让他捆?他唐建科是过江龙,我们就是地头蛇!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想在清贫县坐稳位子,想搞出点名堂,离得开我们这些纳税大户?离得开工地上那几千号干活的人?”
刘金龙站起身,踱步到那尊玉貔貅旁边,用手指弹了弹貔貅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不想让我们好过,那大家就都别过了!”他转过身,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沙发上噤若寒蝉的几人,“他不是要整治吗?好,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环境不好’!”
“刘总,您的意思是……”张宝华咽了口唾沫。
“你们几个,”刘金龙一一指过去,“回去之后,发动你们的关系,所有在清贫县有工程、有项目、有生意的老板,都给我动起来!该诉苦的诉苦,该抱怨的抱怨!去找你们熟悉的局长、主任,去找分管县长,实在不行,就集体去找马文斌!就说,现在的政策搞不清,执法太随意,企业没有安全感,不敢投资,不敢扩产,甚至要考虑把产业转移到外地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