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淘那句沙哑却异常平稳的“我接受你们的提议,越快越好”,如同一个无形的开关,瞬间激活了月辉王国这台精密而庞大的机器。
没有多余的确认,没有繁琐的文书,甚至没有一句客套的回应。那位始终保持着得体姿态的女助理,只是微微躬身,用她那训练有素、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应了一句“明白,请您稍候”,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为了高效地传递和执行指令。
不到三十分钟,房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女助理去而复返,身后跟随着两名身着同款深灰色制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岩石的男性随员。
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步伐精准一致,眼神锐利而空洞,仿佛两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周身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不安的效率感。
“马先生,转移计划已即刻启动。”女助理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播报天气预报,没有任何波澜,“第一阶段,接回所有自愿同行的孩子与员工。目标地点,官方临时收容点。车辆已就位,请随我们来。”
马小淘沉默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激流的落叶,只能被动地跟随这股强大而未知的力量移动。
他跟着他们再次坐上那辆深空灰色的轿车,车辆悄无声息地滑出那片奢华的庭院,汇入城市清晨逐渐苏醒的车流。但行驶路线显然经过超级计算机般的精密规划,完美避开了所有早高峰的拥堵点和交通监控密集区域,以一种近乎幽灵般的方式穿梭在城市脉络之中。
临时收容点设在市郊一片荒凉之地,是由一个废弃多年的旧仓库仓促改造而成。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汗味、以及一种无依无靠的焦虑气息。
几十个孩子像受惊的小兽,蜷缩在铺着薄薄褥子的简易地铺上,小脸上写满了惊恐、茫然和未干的泪痕。几位坚持留下来的保育员阿姨,则是一脸疲惫和忧色,眼圈红肿,机械地安抚着哭闹的孩子,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助。
当马小淘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熟悉却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轮廓时,孩子们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爆发出夹杂着哭喊的骚动,纷纷从地铺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涌了过来。
“小淘哥!你回来了!”
“我们要回家了吗?回我们自己的院子吗?”
“院长爷爷呢?他是不是去好远的地方看病了?”
七嘴八舌的童声,带着最原始的依赖和期盼,像无数根针,扎进马小淘的心脏。他蹲下身,用力将几个扑到怀里的小家伙紧紧抱住,感受着他们瘦小身体的颤抖和体温,喉咙哽咽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手一遍遍抚摸着他们凌乱的头发。
他抬起头,目光艰难地投向那几位看着他、眼中含泪的保育员阿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开口,声音却依旧沙哑得不成样子:“阿姨们……我……我找到了一条出路。一个很远……但是可能……可能安全的地方。”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愿意跟着我,带着孩子们一起走的,我们……我们欢迎。以后,还是我们在一起。”
他的目光扫过阿姨们脸上复杂的表情,有期待,有恐惧,有不舍,也有深深的忧虑。他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下去:“不愿意的……我也不怪大家。各有各的难处。”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厚实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那是女助理早些时候塞给他的,说是“必要的安置与补偿费用”。信封很沉,捏在手里有一种冰冷的实感。“这里有些钱……算是我和孩子们的一点心意,感谢大家这些年的照顾,也……也算是一点路费和生活费。对不起……只能做到这些了。”
几位阿姨互相看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仓库里一时间只剩下孩子们压抑的抽泣声。最终,两位相对年轻、家中牵挂较少、对孤儿院感情尤其深厚的阿姨,用力抹去眼泪,咬了咬牙,脚步坚定地站到了马小淘身边,默默地开始帮忙安抚和整理孩子们。
另外三位阿姨,则是泣不成声,反复摩挲着那个信封,一遍遍地叮嘱马小淘一定要照顾好孩子,一步三回头,最终身影消失在仓库门外昏暗的光线中,融入了外面那个充满未知和艰难的世界。
离别的悲伤如同浓雾般弥漫在仓库里,但月辉王国的人员始终像没有感情的背景板,高效而沉默地清点着最终人数,迅速将孩子们分成小组,引导他们有序地、安静地登上另外两辆早已等候在外、外观普通得毫不起眼的中型客车。
整个撤离过程快得惊人,如同经过无数次演练,没有引起任何外界注意,甚至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当客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驶离这片临时避难所时,马小淘透过后车窗,看着那间破败的仓库在扬起的尘土中迅速变小、模糊,最终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消失在视野尽头。心中那片沉重的荒芜之地,仿佛又被挖走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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