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怒号,夹杂着铁锈与腐土的气息喷涌而出。
数百具身披玄甲的残魂腾空而起,铠甲残破却未朽,蓝焰在眼眶中跳动,像是远古战场遗留的怒火,尚未熄灭。
它们盘旋在空中,无声咆哮,铠甲撞击之声汇成一片悲鸣铁雨。
尘灰翻卷,月光被彻底吞噬,整片废墟陷入死寂与狂乱交织的旋涡。
可他们没有进攻。
苏锦瑟缓缓睁眼。
那一瞬,金光自她瞳孔流转,如星河倒灌人间。
她的目光不再只是看,而是“照”——照见执念,照见记忆,照见那些被历史掩埋、被世人遗忘的名字。
她站起身,衣袂猎猎,素衣染尘却如临神坛。
“我知道你们不甘。”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穿透了风吼与魂啸,“你们战死边关,尸骨无归;你们护国卫民,却被污为叛军;你们的儿子、丈夫、兄弟……背负骂名,流浪天涯。”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胸前剧烈震颤的孤棺令。
“但——”她抬眸,直视那为首的魂将,一字一句,“你们的儿子回来了。”
话音落,孤棺令猛然爆发出赤红光芒!
仿佛血脉共鸣,又似宿命召唤,那光冲天而起,撕裂云层,在夜空中炸开一幅浩大影像——
少年顾夜白背着沉重的黑檀棺,踽踽独行于风雪之中。
他脚步沉重,脊梁却挺得笔直。
身后,一座座村落渐次亮起灯火,一扇扇门扉悄然打开,百姓默默跪送,无人言语,唯有火光映照着他孤独却坚定的身影。
那是他走过的路。
那是被世人刻意抹去的真相。
残魂们静止了。
蓝焰摇曳,像是在回忆,在辨认,在确认那个曾被天下唾弃、却始终守墓不辍的背棺少年。
片刻后,为首的魂将缓缓单膝跪地,铠甲铿然作响。
他抬起手,解下肩甲,投入那道光柱之中。
刹那间,金属熔化,化作一块温润碑石,落地生根,其上浮现出三个古篆:忠·烈·碑。
其余残魂相继跪倒,蓝焰转暖,化作橙黄,如同秋日余晖洒落战场。
他们一个个解下战甲、兵刃、腰牌,投入光中,皆化为碑石,层层叠叠,环绕成阵。
苏锦瑟望着这一幕,眼角滑下一滴泪。
不是为了悲,而是为了敬。
“从今以后,”她声音微颤,却坚定如铁,“我不再编你们的故事。”
“我会记住你们的名字。”
话音落下,所有残魂化作点点光尘,缓缓沉入大地。
仿佛千年的怨念终于安息,封印不再是禁锢,而是守护的契约。
远处,小篾儿捧着影枢匣跪倒在地,满脸泪水。
匣中机关竟自行运转起来,齿轮轻响,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影投射而出——画中是她自己,站在未来某座新城的灯楼下,身后万民仰望,灯火如海。
风起,废墟之上,仿佛有人轻轻哼起那首古老的小调:
“你不记我名,我仍护你安。”
晨光微曦,影市废墟上余烬未冷。
苏锦瑟跪坐于昨夜孤棺令重凝之处,手中密绢已焚,唯余一缕金丝缠绕指间。
她闭目内视,识海深处,无数名字如星辰浮现——每一个,都曾为这片土地流尽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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