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渡口寒风刺骨,残阳如血。
苏锦瑟立于码头高台,黑袍猎猎,像一柄尚未出鞘却已锋芒毕露的剑。
她身后是影市最后的残部——帐篷焦黑蜷曲,灯笼碎成片片蝶灰,木架倾塌,皮影散落泥中,被踩进尘埃。
百姓四散奔逃,哭喊声远去,唯有墙柱上新贴的海捕文书在风中猎猎作响,墨迹未干的“苏氏余孽”四字,如同烙铁般灼人眼目。
她静静望着那张通缉令,指尖微动,摘下发间玉钗,轻轻一挑。
纸页飘落,如一片枯叶。
“他们要我名?”她低笑,声音清冷如霜坠寒潭,“那我就还他们一场戏。”
话音未落,顾夜白已无声上前。
他解下肩上扁担,将那具空椁重重顿地——轰然一声,棺木震响如鼓,惊起栖鸟无数。
那一声,不是示威,而是应和,是对她意志最沉默也最坚定的回应。
小篾儿颤抖着跑来,怀中紧抱最后一卷未毁的皮影,递到她手中。
《烬中锦瑟》。
画的是少女披甲执印、火烧诏书的模样。
那是苏家覆灭当夜的真实重现——宫门紧闭,火光冲天,她跪在父亲尸首前,亲手点燃那份曾象征无上荣光的圣旨。
画面中的女子眼神决绝,仿佛早已看穿命运的虚妄。
苏锦瑟指尖抚过画幕,指腹划过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眸底忽有金光微闪,像是记忆深处某道封印悄然松动。
“母亲……”她低声呢喃,嗓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这次我不编故事了。”
她不再编织谎言,不再粉饰真相。
她要讲真话。
要让这江湖、这朝堂、这天下,亲眼看见三百年前昭水堡的冤魂如何被遗忘,亲耳听见当年苏家如何被背叛——而幕后之人,又是如何用一本《风云录》,操纵万民之口,篡改生死功过!
她取出随身密绢,那是由母亲临终前缝入她衣领的残丝织就,蕴含苏家祖传的“魂契之力”。
她将它缠绕影幕支架,又抽出匕首,割破掌心。
鲜血涌出,滴落在特制磷粉之上,瞬间泛起幽蓝荧光。
她以血为墨,以痛为引,在空中勾勒古老的启动阵纹——七重回环,九转归心,每一道都刻着禁忌二字。
这不是表演。
这是献祭。
她的记忆,她的情感,她的神魂,都将化作这场皮影戏的燃料。
一旦开启“魂契”,识海将承受万针穿刺之痛,稍有不慎,便是神志尽碎、沦为痴傻。
但她没有半分迟疑。
夜幕降临,乌云压江。
三大夜巡使已率弓手潜伏屋顶,破影弩对准影幕关键节点。
箭头泛着幽蓝毒光,专破光影灵性,只要幻象成型,便能一击粉碎。
第一幕升起。
——苏父跪谏玉阶,手持铁证,声嘶力竭:“边关十万玄甲军未叛,昭水堡不曾失守!陛下若信奸佞,自毁长城,他日血染山河,悔之晚矣!”
话音未落,铁链加身,侍卫拖行而出,朝服撕裂,白发飞扬。
观众还未反应,一支破影弩矢骤然射出!
嗤——
皮影应声而裂,正中苏父胸口,火焰般的光影瞬间溃散。
“好胆!”屋顶弓手冷笑,“竟敢复刻逆案!”
可下一瞬,整片江面忽有异动。
一点渔火亮起。
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次第不息,如星河倒灌人间。
一艘艘渔船悄然靠岸,每船皆挂一盏红灯笼,上书一个大大的“苏”字。
老艄公立于船头,高举火把,嘶吼破风:“我们记得!”
“我记得你爹死前还在喊‘忠不可负’!”
“我记得那年冬雪,你们苏家开仓放粮,救活我全家!”
“你不叫余孽!你是苏家的女儿!”
无声的呼应汇成洪流,千万道目光聚焦影幕,竟让那断裂的画面,在江面火光倒映中缓缓拼合——裂痕仍在,但光影重生。
苏锦瑟站在高台中央,掌心血流不止,密绢剧烈震颤,识海已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咬牙支撑,双目紧盯着影幕,低声催动咒言。
第二幕,即将开启。
而这一次,她要放出的,不再是别人的故事。
是她自己。
是那个蜷缩在地窖角落、听着亲族一个个惨叫断气的十二岁女孩。
是那一夜,永不熄灭的火。(续)
寒江如墨,风卷残云。
苏锦瑟站在高台之上,仿佛一尊即将燃尽的神像。
她双目微睁,瞳孔深处却似有金焰流转——那是魂契之力反噬识海的征兆。
每一道记忆被唤醒,都像有一把钝刀在脑中反复剜割,鲜血未流于外,却已浸透神魂。
但她不能停。
第二幕已起。
光影晃动,地窖石壁渗出冰冷水珠,十二岁的苏锦瑟蜷缩在角落,衣裙染血,小手死死捂住嘴巴。
画面无声,可所有人仿佛听见了那一夜的惨叫:父亲被铁链拖过长廊,姐姐临死前嘶喊“娘——”,老管家扑向刀锋护主……而她的母亲,披发赤足,被两名黑衣人架入暗室,门扉合拢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地窖方向,嘴唇轻启,无声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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