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可山谷的寂静却比落雪时更沉。
苏锦瑟站在影誓碑前,血迹未干的笔锋垂落,墨滴坠地即凝成冰。
她刚写下那句誓言,仿佛耗尽了某种潜藏在骨髓里的力气,胸口闷痛如压千钧。
但来不及喘息——风向突变,雾起于足下。
灰白色的瘴气自谷底翻涌而上,无声无息,像活物般贴着地面爬行。
青石小径眨眼间被吞没,连枯草折断的声音都消失了。
天地骤然失声,仿佛被人一刀割去了耳朵。
“它们在吃生音!”
小灯笼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抠进耳廓,指缝渗出血丝。
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像是被无形之物啃噬着听觉神经。
苏锦瑟瞳孔一缩,瞬间明白——这是“无声瘴”,传说中影魇师以万人哀嚎炼化的毒雾,专噬声响,能令武者失聪、术士断咒,最终在绝对寂静中疯癫而亡。
林婆婆曾警告过:守影之人最忌“无声”,因光影相生,声影互引,一旦听觉断裂,影契将不攻自破。
她没有半分迟疑,袖中三枚铜哨疾射而出,精准缠上顾夜白、黑衣樵夫与自己脚踝。
哨体微小,形如飞蛾翅骨,却是她以旧日皮影戏班遗留的“鸣金谱”所铸,音频极细,常人不可闻,却恰好能激发小灯笼体内那缕“听光”天赋——这孩子虽盲,却能“看见”声音的形状。
果然,当铜哨随步伐轻震,发出几乎不存在的嗡鸣时,小灯笼颤抖的身体渐渐松弛。
他缓缓松开手,睫毛轻颤,像是听见了什么遥远而温柔的东西。
“姐姐……”他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你们走路的样子……像三只萤火虫。”
苏锦瑟心头一震。
她懂了。
在这片吞噬一切声响的瘴气中,真正的“声”已不在耳,而在影。
那是频率与血脉共振时,在虚空中划出的痕迹。
她立刻转身看向哑姑义妹:“取琴。”
古琴出匣,乌木为身,弦如寒铁。
哑姑十指抚弦,轻拨一音——本该清越入云,可那声音刚起,便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留下。
瘴气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米。
队伍陷入死寂,连呼吸都像被压抑着。
苏锦瑟闭眼,脑海中闪过林婆婆临别时的话:“真正的声,不在耳,在影。你家祖上曾以影谱记音,一纸绘尽万籁,便是这个道理。”
她猛然睁眼,抽出腰间匕首,在掌心狠狠一划,鲜血淋漓。
随即撕下贴身收藏的一角残页——那是当年家族覆灭前,她从焚毁的“影谱阁”抢出的最后一片守影秘文,记载着早已失传的“可视之音”符律。
“把这缠在琴弦上。”她将染血的残页递出。
哑姑点头,指尖轻颤地将其缠绕于主弦。
小灯笼则默默上前,双掌覆于琴面,闭目凝神。
刹那间,天地仿佛平息。
然后——
第一声琴响破空而出!
那声音依旧短暂,可就在它消散的瞬间,空气中竟浮现出一圈淡红色波纹,如同水面上漾开的涟漪,却带着灼热的气息,在灰雾中清晰可见!
苏锦瑟眼中精光暴涨:“是血影共鸣!快看地面!”
众人低头——那些红纹投影落地,竟化作一道道暗红印记,蜿蜒向前,宛如用血画出的路径。
每一步踏下,脚下石板便浮现前人足迹,深浅不一,皆是带血的鞋印,指向谷口方向。
“这是……守影先辈留下的‘血踪阵’?”黑衣樵夫低语,语气罕见地有了波动。
“不止。”苏锦瑟目光冷冽,“是他们用自己的命,为我们标好了出路。这一路,踩的是血,走的是魂。”
队伍重新启程,脚步谨慎而坚定。
铜哨轻响,萤火般的轨迹在前方浮动;古琴每隔三十步轻弹一次,红纹再现,指引方向。
小灯笼走在最前,像一盏被人间执念点亮的灯,虽盲却看得比谁都远。
深夜歇息于一处断崖之下。
篝火不敢燃,怕引来更多邪祟。
众人围坐默然,唯有风掠过岩隙的微响,也被瘴气吸得干干净净。
苏锦瑟独自坐在一块青石上,手中握着一张空白纸,反复描摹着什么。
她的眉头紧锁,笔尖顿挫,似在竭力回忆某个布局,却又一次次停下——记忆如沙,越是用力攥紧,流失得越快。
冷月下,她的眼神第一次透出疲惫与动摇。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的敲击响起。
嗒、嗒、嗒。
三下,缓慢而坚定,节奏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
是顾夜白。
他蹲在一旁,正用那片棺木碎片,轻轻叩击地面。
那是他们的暗号——她活着,他在;她迷路,他引。
苏锦瑟怔住,望着那个沉默的男人,忽然笑了。
笑得眼角泛光,唇边却有苦涩。
她将手中白纸覆于石面,借月光一照——纸上竟显出密密麻麻的暗纹,赫然是七镇皮影院联动阵图的最终形态,藏在纸纤维之中,唯有特定角度与心境才能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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