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嘉定三年,钱塘江南岸的仁和县正值暮春时节。连绵的春雨刚过,青石板路缝里钻出嫩黄的草芽,沿街的酒旗在暖风中微微摇曳,带着新酿米酒的清香。灵隐寺的钟声穿过晨雾,漫过西子湖的波光,落在城南郑府的朱漆大门上时,管家郑忠正急得在门廊下打转。
郑府主人郑雄,原是禁军副统制,十年前解甲归田后经营漕运,积攒下万贯家财。可这位在战场上见过血的汉子,近来却被一桩心事熬得形容憔悴——他年近六旬的老母王氏,已然双目失明整整两年。从太医院退隐的老御医看过,说是“肝气郁结阻塞眼络,精血亏虚不能养目”,开了无数滋阴明目的方子,煎药的瓦罐堆在厨房能垒成小丘,老太太的眼睛却始终蒙着一层厚重的黑暗。
今日是王氏的六十大寿,郑雄特意请了城中亲友赴宴,还托人从灵隐寺请来了那位名声在外的济公活佛。此刻辰时刚过,寿筵的菜肴已在厨房备好,红烛也点上了,可济公还未到。郑忠搓着手往巷口张望,忽然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摇摇晃晃走来,头戴一顶歪歪斜斜的僧帽,僧袍上打满补丁,腰间系着个酒葫芦,手里还掂着一串刚买的糖炒栗子,正是济公。
“圣僧!可把您盼来了!”郑忠连忙迎上去,要接过济公手里的葫芦,却被他笑着躲开。“急什么?好酒要慢慢喝,好寿要慢慢庆。”济公剥开一颗栗子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家老太太的寿宴,少了我这疯和尚可不热闹。”说话间已迈步跨进大门,迎面撞见郑雄领着妻儿迎出来。
郑雄身着锦袍,面容刚毅,只是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愁绪。他见了济公,忙拱手作揖:“圣僧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犬子郑安,儿媳李氏,快给圣僧见礼。”一对年轻夫妇连忙上前行礼,济公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郑雄身后两个丫鬟搀扶的老妇人身上。
王氏穿着绣着松鹤延年的寿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双眼紧闭,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听见声音,她微微侧头:“是圣僧来了吗?老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济公走上前,一股淡淡的檀香从他那破僧袍里飘出,王氏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脸上的愁容竟淡了些。
“老太太客气啥?”济公声音洪亮,“今日您大寿,我和尚给您变个戏法,保准让您乐呵。”郑雄闻言心中一动,连忙凑上前低声道:“圣僧,家母二目失明已两年,怕是看不见戏法……”济公挑眉一笑:“正因为看不见,我这戏法才叫稀奇。要是有眼之人瞧了,反倒显不出我的本事。”
众人将信将疑,簇拥着王氏来到正厅。寿筵已经摆好,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中间一碗寿面卧着两个荷包蛋,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郑雄请济公上座,济公却一屁股坐在王氏旁边的椅子上,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咂咂嘴说:“好酒!就是少了点狗肉佐餐。”
席间有个穿袈裟的和尚脸色一沉,正是三清观的道士广惠——他本是道士,却常穿僧袍招摇撞骗,听闻郑府请了济公,特意赶来想比个高低。“济颠和尚,出家人当守清规戒律,你这般饮酒食肉,成何体统?”广惠拍着桌子呵斥。济公瞥了他一眼,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我吃的是肉,渡的是心。总比有些人披着僧袍装圣人,肚子里全是坏水强。”
广惠气得脸色发青,正要发作,郑雄连忙打圆场:“两位圣僧息怒,今日是家母寿辰,莫伤了和气。”王氏也柔声说:“圣僧们莫争,老身虽看不见,却也知道和气生财。”济公冲王氏咧嘴一笑:“还是老太太明事理。来,我先给您贺寿。”
他站起身,走到王氏面前,清了清嗓子念道:“寿筵开,寿桃色色鲜,寿酒霞杯筵,五福寿为先。寿绵绵,福长远,真正是寿比青松不怕风霜减,恰好似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几句祝词通俗易懂,却念得抑扬顿挫,充满了生机。念罢,济公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个法诀,在王氏紧闭的眼睛上轻轻一画,口中默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王氏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有蝴蝶要从里面飞出来。忽然,王氏猛地睁开了左眼,一道清亮的光从眼里射出,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看向面前的郑雄,声音带着颤抖:“郑雄?是我的儿吗?”
郑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扑到母亲面前:“娘!是我!您看见了?”王氏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儿媳李氏,准确地指着她说:“这是李氏吧?瞧你这衣裳,绣的是荷花吧?”李氏连忙点头,声音哽咽:“娘,您真的看见了!”丫鬟春梅端着茶杯过来,王氏又说:“春梅,你鬓边的珠花歪了。”春梅一摸鬓角,果然是珠花松了,惊得张大了嘴巴。
满座宾客都惊呆了,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广惠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济公,心里暗忖这疯和尚莫不是真有本事?郑雄跪在济公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圣僧大恩大德,郑雄永世不忘!求您行行好,再把家母的右眼也治好,我愿捐千两白银给灵隐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