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嘉定三年,杭州城正值暮春时节。西湖岸边的垂柳已抽出新绿,苏堤上的桃花落了满地残红,暖风卷着胭脂巷的脂粉气与河坊街的酒肉香,在钱塘门内外悠悠飘荡。这日午后,河坊街尽头的双义楼饭庄突然人声鼎沸,掌柜李兴正揪着一个穿青布短衫的汉子理论,周围围满了挑夫、小贩与闲汉,挤得水泄不通。
“你这杀才!不过是碗阳春面没放够醋,就敢掀了我的桌子?”李兴满脸通红,指着地上的碎瓷片怒吼。那汉子正是史丹,人送外号“史不得”——意即他做的事从来没道理可讲。此刻他却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嘴里哼哼唧唧:“好你个黑心肠的掌柜,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动手推我!我这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般折腾……”
正闹得不可开交,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个穿粗布麻衣的老者直挺挺倒在地上,双眼圆睁,口鼻溢血,竟是断了气。众人惊呼一声,纷纷后退。史丹抬头一瞧,认出那老者是常在这一带乞讨的姚荒山,平日里两人还算相识,都靠些旁门左道混日子。史丹眼珠一转,突然扑到老者身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舅舅啊!我的亲舅舅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这一哭可把李兴吓懵了,他连连摆手:“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推他了?他是自己倒下去的!”史丹却不依不饶,拍着地面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刚才我亲眼看见你推了我舅舅一把!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一推啊!在场的乡亲们都看见了,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有说看见李兴动手的,有说老者本就面色苍白不像康健之人的,一时众说纷纭。
史丹哭了半晌,见众人情绪被调动起来,便抹着眼泪站起身,指着李兴的鼻子道:“我舅舅一生孤苦,就我这么一个外甥。如今他被你害死,你要么赔我一千两银子给舅舅发丧,要么就跟我见官去!让知府大人判你个杀人偿命!”李兴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哪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他经营这双义楼不过三年,攒下的积蓄也不过两百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老班头,身穿皂衣,腰挂铁链,正是钱塘县八班总头雷玉。他今天受朋友之托来双义楼取些酱肉,恰巧遇上这场闹剧。雷玉在杭州府当差三十余年,什么样的泼皮无赖没见过?他一眼就看穿了史丹的伎俩——这史不得平日里就靠插圈告状、讹人钱财过活,如今见姚荒山暴毙,便想趁机敲一笔竹杠。
雷玉走到史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史爷,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先说说这死者到底是你什么人?”史丹见是雷头,心里有些发虚,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道:“雷头,这是我亲舅舅姚荒山啊!从小把我拉扯大的,如今被李掌柜害死,我一定要为他报仇!”雷玉点点头,又转向李兴:“李掌柜,你说实话,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兴苦着脸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再三强调自己只是推了史丹,并没碰姚荒山。
雷玉心中已有数,他拉着史丹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史爷,依我看,这事就算了。姚老爷子看着也不像被人打死的,多半是旧疾复发。你让李掌柜给你买口好棺材,再拿个三二百两银子,你给老爷子风风光光办场丧事,也尽了外甥的本分。要是真闹到官府,验尸下来不是他杀,你这讹诈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史丹心里打着小算盘:雷玉说得不假,可要是现在答应了,李掌柜把姚荒山一埋,万一赖账不给银子,自己也没辙。不如先咬定是李兴杀人,等过了堂,银子到手了再顺坡下驴。他主意已定,便梗着脖子道:“雷头,这可不行!我舅舅死得不明不白,岂能就这么算了?别说三二百两,就是给我一万两,我也不能卖我舅舅的尸骨!今天必须让李兴抵命!”
雷玉还想再劝,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道号:“无量天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道袍的老道走了进来,这老道面黄肌瘦,颌下留着三缕山羊胡,背上背着一把桃木剑,正是黄面真人孙道全。孙道全近日在杭州城摆了个摊子卖切糕丸,号称能治百病,却被济公捉弄,把卖药的钱全给弄走了。他正四处找济公算账,恰巧路过双义楼,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便进来瞧瞧。
孙道全走到姚荒山的尸体旁,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站起身对李兴道:“掌柜的,这位老者并非被人打死,而是心疾突发而亡。不过贫道有办法让他活过来,再走几步路到别处断气,这样就没人能赖到你头上了。”李兴一听,喜出望外:“道爷,此话当真?只要你能救我,别说一顿饭,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作为酬劳!”
孙道全得意地笑了笑:“贫道从不打诳语。”说着从背上抽出桃木剑,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剑指姚荒山的尸体,大喝一声:“魂兮归来!”一道阴风突然从门外刮进来,姚荒山的魂魄被拘了过来,在尸体上空滴溜溜打转。孙道全见状,心中大喜,正准备施法让魂魄入窍,那魂魄却突然“嗖”的一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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