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嘉定三年,杭州城正是暮春时节,暖风裹着西湖的水汽吹遍街巷,苏堤上的杨柳抽着嫩得能掐出水的新绿,枝条垂到湖面,搅得满湖春色晃悠悠的。往来行人摩肩接踵,有挑着担子叫卖湖鲜的小贩,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还有手持香烛的善男信女,都往灵隐寺的方向涌去——这几日恰逢观音诞辰,寺里的香火旺得能熏红半边天,烟雾缭绕中,连檐角的铜铃都裹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就在这熙攘的香客中,一道破破烂烂的身影格外扎眼。只见那和尚头戴一顶歪得快滑到耳朵上的僧帽,帽檐还缺了个角,露出几缕油腻的头发;身上的僧袍打满了补丁,青一块灰一块,腰里随便系着半截褪色的草绳,绳头还耷拉着;手里摇着把豁了口的蒲扇,扇面上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油渍,另一只手则抓着半只油光锃亮的酱狗肉,大口大口地啃着,油渍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胸口最显眼的一块补丁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香客们见状,纷纷皱着眉往旁边躲,有个穿素衣的老太太还捂着鼻子嘟囔:“这和尚怎么这般模样,佛门净地吃狗肉,真是造孽哟!”
那和尚仿佛没听见周遭的议论,啃得兴起,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大腿,嘴里含混地嘟囔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狗肉炖得够烂,咸淡也正好,要是再配壶烧刀子,那才是佛祖见了都得点头说声‘妙哉’的好滋味!”他说话时,嘴里的肉渣还往外蹦,引得旁边一个穿儒衫的书生慌忙后退,生怕沾到自己的衣袍。
脚下却没半分停顿,径直往灵隐寺山门里走。守门的小沙弥名叫慧能,才十二三岁,见了这和尚却不敢有半分怠慢,忙放下手里的木鱼,躬身行礼,声音脆生生的:“济公师父,您可算回来了!监寺广亮师父在方丈室候您好久了,脸都快拉到胸口了,说有要紧事跟您相商呢。”他说话时,眼角偷偷瞥了眼济公怀里揣着的狗肉,咽了口唾沫——倒不是想吃,实在是那香味太勾人了。
这和尚便是道济,俗家姓名李修缘,因平日里疯疯癫癫,喝酒吃肉样样不忌,人送外号“济癫”。可谁也不知道,这看似疯魔的和尚,实则是降龙罗汉转世,一双火眼金睛能辨善恶,手里那把破蒲扇更是藏着玄机,专管人间的不平事。他闻言挑了挑眉,用蒲扇拍了拍怀里的狗肉,生怕被人抢了去,嘴里哼了一声:“好你个广亮老秃驴,准是又憋着什么坏水算计我。上次让我去给城西王财主降妖,结果是他儿子偷了钱怕被发现装神弄鬼,最后还赖我打碎了他的青花瓷。这次指不定又是什么幺蛾子,走,瞧瞧去!”说罢,把剩下的小半块狗肉往怀里一塞,拍了拍慧能的脑袋,摇着蒲扇晃悠悠地往方丈室去了。
方丈室里窗明几净,案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旁边还放着一桌素斋,炒青菜、凉拌豆腐、素面馒头样样齐全,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端上来没多久。广亮穿着一身崭新的灰布僧袍,正对着素斋唉声叹气,手里的筷子戳着馒头,却没心思吃。见济癫掀着帘子进来,他立刻“腾”地站起身,指着济癫的鼻子就拍桌子,声音拔高了八度:“道济!你可知罪?昨日你在西湖边的张屠户铺子里赊了三斤酱狗肉,吃完了抹抹嘴就走,还大咧咧地说记在我监寺的账上!今早张屠户就挑着担子堵在山门口要账,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天王殿的牌匾上了,引来一群香客围观,你让咱们灵隐寺的脸面往哪搁?祖师爷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济癫毫不在意地往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椅子腿“吱呀”一声响,仿佛快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他伸手就抓过一个冒着热气的馒头,掰开一半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急什么?多大点事儿!张屠户那三斤狗肉钱,也就二钱银子,明日我去西湖边给人算个卦,赚的钱不仅够还他,还能给你买壶好茶。倒是你这老秃驴,眼睛瞪得像庙里的铜铃,脸憋得跟熟透的柿子似的,要是只为了二钱银子,犯不着这么大动静。说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求我?”他边说边拿起桌上的凉拌豆腐,夹了一大筷子往嘴里送,吃得不亦乐乎。
广亮被济癫戳穿心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换上一副假笑,凑到济癫身边,搓着手说:“还是师父您精明,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实不相瞒,是城西的富绅沈万堂沈老爷派人来请您。方才沈府的管家沈忠亲自来了,说沈府最近闹邪祟,闹得鸡犬不宁,沈老爷的千金更是吓得夜不能寐,请了好几个道士来做法,都没管用,反而闹得更凶了。沈老爷听说您是活佛转世,能降妖除魔,特意派管家来请您过去,还说只要您能除了那邪祟,愿意捐五百两银子给咱们寺里,重修大雄宝殿的屋顶,再给祖师爷重塑金身!”他说着,眼睛里都冒光了,“师父您想想,五百两银子啊!咱们大雄宝殿的屋顶都漏雨好几年了,祖师爷的金身也掉了漆,有了这笔钱,咱们就能把寺里好好修一修,这可是天大的积功德的好事,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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