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癫正拿着第二个馒头往嘴里塞,听见“沈万堂”三个字,动作顿了一下,嘴里的馒头也不嚼了,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即嗤笑一声,把馒头举到眼前,含糊不清地问:“沈万堂?就是去年强占了邻居王老汉的菜园子,王老汉去理论,还被他让家丁打断了腿的那个沈胖子?还有前年,他欠了城东老秀才的笔墨钱不还,老秀才上门要账,他不仅不还,还让恶奴把老秀才打残了,最后老秀才悲愤交加,没多久就去世了。就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也配叫‘大善人’?还捐钱积功德?我看他是做了亏心事,想求佛祖保佑吧!”
“师父慎言!慎言啊!”广亮吓得赶紧捂住济癫的嘴,左右看了看,生怕被外人听见,压低声音说,“师父您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说!沈老爷如今可是杭州城里响当当的大善人,上个月城外闹饥荒,他捐了一百石粮食给育婴堂,还在城门口设了粥棚,给流民施粥,连知府大人都夸他有仁心呢!再说了,不管他以前怎么样,现在愿意捐五百两银子修庙,这就是积功德的事啊!咱们寺里确实需要这笔钱,看在这五百两银子的份上,您就跑一趟呗?就算是看在祖师爷的面子上,也得去啊!”他说着,还不忘给济癫使眼色,那模样活像个求人的市井小贩。
济癫被广亮捂得喘不过气,推开他的手,咳嗽了两声,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行啊,我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家里的邪祟是自己作孽招来的,是他坏事做太多引的报应,那我可不管赔他损失,也别指望我给他消灾解难。到时候他要是敢赖账,我就把他家里的邪祟引到你这方丈室来,让你天天晚上听鬼哭!”说罢,抓起桌上剩下的两个馒头,塞进怀里,摇着破蒲扇就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很。广亮在他身后喜滋滋地搓着手,早已把济癫的警告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地盘算着重修大雄宝殿的排场,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给自个儿的监寺房也翻修一下。
沈府位于城西杏花巷的最深处,是整条巷子里最气派的宅院。朱红的大门足足有两丈高,门上钉着金灿灿的铜钉,门环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头,擦得锃亮。大门前蹲着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眼神威严,仿佛在震慑着来往的路人。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积善之家”四个大字,字体浑厚有力,据说是前几年刚中状元的才子亲笔题写的,为此沈万堂还赏了那状元五十两银子。这排场,这匾额,与济癫印象中那个横行霸道的恶霸形象格格不入,倒真有几分“大善人”的派头。
济癫刚走到门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管家服的汉子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正是沈府的管家沈忠。沈忠约莫四十多岁,留着两撇八字胡,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精明。他显然早就得了信,知道济癫的模样,见了济癫这破破烂烂的打扮,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躬身行礼道:“济公师父可算来了!我家老爷在里头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您呢!快请进,快请进!”说着,热情地引着济癫往里走。
沈府的院子极大,三进三出,每进院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前院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中院是个花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此时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各色牡丹开得雍容华贵,香气扑鼻;后院则是内宅,隐约能看见绣楼的飞檐翘角。一路走来,家丁丫鬟们见了沈忠都恭恭敬敬地行礼,见了济癫却都忍不住偷偷打量,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嫌弃。沈忠引着济癫穿过三进院子,最终来到一座精致的花厅前,花厅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花厅里布置得极为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虽然济癫不懂画,但也看得出那装裱极为考究;桌子是上好的红木制成,打磨得光可鉴人,上面摆着一桌丰盛的宴席,烤鸡、烤鸭、红烧鱼、炖肘子……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比庙里一年的年夜饭还要丰盛。
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肥胖的汉子,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袍子上绣着精致的团花图案,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这汉子正是沈万堂,他约莫五十岁,满脸横肉,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和狠辣。他身边坐着两个汉子,左边的汉子留着山羊胡,身材瘦小,穿着灰色短打,眼神阴鸷,时不时地瞥向门口;右边的汉子则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穿着黑色短打,露出结实的胳膊,胳膊上还纹着一条青色的蛇,一看就不是善茬。两人正凑在沈万堂耳边说着什么,沈万堂时不时地点点头,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
见济癫进来,沈万堂立刻停下说话,脸上的狠辣瞬间换成了热情的笑容,连忙站起身,快步走上前,拱手道:“济公师父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坐,快请坐!”那两个汉子却只是斜着眼睛打量济癫,眼神里满是不屑和鄙夷,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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