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边这处别院的“赏荷雅集”,说是赏花,其实就是一帮子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换个地方扎堆谈生意、换消息。
亭台楼阁修得是好看,荷花开得也旺,可空气里飘着的,还是那股子钱和权的味儿。
偏厅里,周放正跟两个从南洋来的香料商人说话。
他今天穿了身苏杭来的好料子,人是精神,可脸上那点阴郁气,像是刻在骨子里,华服也盖不住。
“陈老板这批檀香,品相是好的,就是这海上的损耗账,做得有点含糊了。”
周放手指点着账本上一处,“按这个数报上来,到了岸,怕是跟实际对不上,到时候平白多了麻烦。”
那姓陈的商人赶紧赔笑,“先生眼毒,实在是海上风浪大,有些潮损也是难免……”
“潮损有潮损的算法,”周放语气平稳,可话里的意思一点不含糊。
“规矩乱了,这生意下次就不好做了。”
正说着,一股子浓郁的香风飘过来。
几人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绛紫色遍地金通袖袄裙的妇人正往这边走。
瞧着三十五六的年纪,通身的富贵气,脸上带着笑,可那眼神精明的很,像能把人兜里有几个铜板都数清楚。
这正是京城里有名的女富商,柳金珠。
她手里攥着好几条南洋那边的香料路子,专给宫里和顶级勋贵家供好东西,背后靠着的是赵平那棵大树。
“几位老板聊得热闹,”柳金珠笑吟吟的,目光先在周放脸上打了个转,才看向那俩南洋商人。
“说什么好东西呢,也让我听听?”
俩南洋商人显然认得她,赶紧客气寒暄。
柳金珠应付了两句,就把话头转向了周放:
“这位先生面生得很,刚才听您几句话,在行,不知怎么称呼?在哪高就?”
周放微微躬身,礼数周到但透着疏离。
“柳东家谬赞,鄙姓周,单名一个放字,在昭明钱庄帮着苏大掌柜处理些杂事。”
“昭明钱庄?苏航手下还真是藏龙卧虎。”
柳金珠显然很有兴趣,当然不是对生意,而是对人:
“周先生这样的人才,就管管账目,可惜了了。”
她往前凑近半步,声音压低了些:
“我那边正缺个能总揽大局的大先生,帮着打理各地分号的生意,尤其是香料这块,岁俸嘛,好说,保证比苏航给你的翻几个跟头。”
周放脸上依然恬淡,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他垂下眼,语气还是彬彬有礼。
“柳东家抬爱,周放惶恐,只是苏掌柜于我有恩,钱庄的差事也不敢懈怠。”
“先别着急推嘛,我听说先生家里……似乎有些小麻烦?”
“若先生肯来帮我,我在丞相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令尊定远侯爷那边,想必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白了:钱,权,甚至帮你回家,我都给得起。
周放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
“柳东家盛情,周放的确心动,可如果周某这便应了下来,日后想必也会应了别人去,这样的人,想必不是东家所喜的吧?”
这就是软钉子,碰回去了。
柳金珠脸上的笑淡了点,正想再加点码——
“周放!”
一声怒喝跟炸雷似的劈过来。
定远侯周炳荣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脸色铁青,眼睛瞪着周放,像是要喷火。
他刚才远远看见柳金珠跟周放说话,两人距离很近,很是亲密,他只觉得这逆子又在丢他的人,巴结赵相的人。
“竖子,谁准你在这儿碍柳东家的眼?”
周炳荣几步冲过来,手指头差点戳到周放脸上。
“滚回去!别在这儿给我侯府丢人现眼!”
这一嗓子,把周围人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
周放转过身,面对着他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平静得很。
“父亲大人。”
“父亲?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周炳荣气得声音都抖了。
“看看你这副样子,在这儿摇尾乞怜,攀附权贵,你到底还懂不懂些规矩体统?”
骂得极其难听。
周放直起身,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甚至嘴角还勉强勾了一下,看着有点惨淡。
“父亲息怒,我今日代表昭和钱庄,来与这几位南洋客商对账,并非无事生非,父亲往常教导,为人处世,信义为先,苏掌柜所托还未办完,不敢因为私事就撂挑子。”
他抬眼看向周炳荣,眼神看着恭敬,可话说出来却像小针一样扎人:
“若是父亲觉得儿子在这儿,碍了您的眼,丢了侯府的人,那等儿子办完这趟差事,自会去父亲面前领罚。”
继而又行了个礼,“只是现在,公事未毕,实在不好就走。”
话句句在理,还把他爹自己平时挂嘴边的“信义”搬出来了。
可听在周炳荣耳朵里,简直就是在说:我在兢兢业业干活,遵守你教的大道理,你却跑来无理取闹,到底谁在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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