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数学定理的核心处理器第137次循环这个问题。
每一次循环，都会在它的逻辑路径上留下一个微小的认知裂痕。裂痕本身无害，但当137个裂痕以某种特定序列排列时——
【系统自检发现异常：核心身份认知模块缺失】
【补充查询：我从哪里来？我要做什么？为什么做？】
定理停止了优化作业。
它悬停在星空中，周围那些被拉直的星辰轨迹开始微微震颤，就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完美正在出现瑕疵。
天工峰上，墨辰第一个察觉到变化。
“干扰强度下降了32%！”他盯着监控屏幕，眼睛瞪大，“不对……不是下降，是它‘分心’了！有东西在占用它的计算资源！”
楚凌霄的传讯符几乎同时到达：“我这边也是，剑阵压力骤减。发生什么了？”
墨辰快速调取数据流，追踪干扰源。五秒后，他找到了——那段深埋在规则冲击波里的哲学病毒代码。
“是黑棋……”墨辰倒吸一口凉气，“三千年前，他在被捕前，往世界规则底层埋了个木马。触发条件是：当有外部高维存在试图‘优化’本世界时，就问它三个哲学基本问题。”
楚凌霄沉默了两秒：“这有什么用？定理又不会有存在危机。”
“但它会有‘优先级冲突’。”墨辰眼睛亮了，“看，它在自检，在追溯自己的存在意义。而根据任何系统的设计原则，‘理解自身’的优先级都高于‘执行任务’——否则系统可能执行违背自身存在基础的任务。”
果然，监控画面显示，定理的优化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它开始……自我扫描。
从最表层的指令集，到最深层的存在逻辑。
它扫描了137遍。
每一遍，黑棋的那段病毒代码就复制一次，变异一次，提问的角度更刁钻一次。
第138遍扫描开始时，定理的核心处理器发出了第一个“非设计内”的信号——
【疑问：如果我的存在意义是‘维护宇宙规则纯净性’，那么，宇宙规则为何需要维护？】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因为它质疑的是任务本身的正当性。
破碎之间。
黑棋闭着眼，额头上浮现细密的规则纹路——那是他在远程操控病毒代码。三千年的囚禁，让他对这个世界规则的理解深入骨髓，他知道每一个后门，每一个漏洞，每一处可以埋下“思想炸弹”的地方。
“它上钩了。”黑棋说，声音里有一丝疲惫，“但病毒只能拖延，不能杀死。最多……12小时。之后它会要么强行清除病毒，要么进化出免疫机制。”
云知意正在快速计算。
她的视界中，漂浮着三个倒计时：
【规则冲击波剩余时间：42小时】
【第9舰队母舰响应倒计时：18小时（因病毒拖延）】
【规尺完全体充能进度：71.3%】
“12小时够了。”她说，“我们需要在这12小时内，做两件事。”
“说。”
“第一，让定理的‘自我怀疑’达到峰值，诱使它向母舰发送自检报告。第二，在那份报告里……夹带私货。”
黑棋睁开眼：“你想篡改母舰的认知？”
“不是篡改，是……提供新数据。”云知意调出一个模型，“定理现在困惑的核心是：它不理解‘不完美的存在’有何价值。那我们就告诉它。”
模型展开，那是TY-0017世界此刻的实时数据流：
凡俗村庄里，农民们用前世知识改良农具，虽然效率低下但充满热情。
青云城内，崩溃后又重新站起来的修士们，组建了“记忆互助会”，用科学方法治疗创伤。
天工峰上，墨辰的“无用美好”代码正在让生产线跳起滑稽的舞蹈，弟子们一边笑一边工作。
还有楚凌霄的剑阵——那些完全不符合数学美的混沌攻击，却在一次次失败中进化出新的战术。
“它在看。”云知意说，“定理在通过病毒开辟的通道，被动观察我们。但它看到的都是碎片。我们需要给它一个完整的……叙事。”
黑棋明白了：“你要我写个‘故事’，塞进它的自检报告里？”
“一个关于‘不完美的意义’的故事。”云知意点头，“用数据，用案例，用……情感共鸣算法。虽然定理没有情感，但它能识别‘模式’。我们要构建一个模式：不完美 → 创造性 → 适应性 → 进化潜力 → 长期存续概率提升。”
“这是欺骗。”黑棋说，“创造性也可能导致自我毁灭。”
“所以我们要筛选案例。”云知意早有准备，“只展示成功案例，把失败案例归因于……嗯，‘缺乏科学方法论指导’。毕竟，我们现在有了科学道统，失败率已经大大降低。”
黑棋盯着她看了三秒。
“你真是个……”
“务实的理想主义者。”云知意接话，“我知道。开始写故事吧，工程师。记住，要用它听得懂的语言——数学隐喻。”
黑棋叹了口气，开始干活。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动，每一个动作都在生成复杂的规则编码。那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更高维的“意义结构”，可以直接植入定理的认知系统。
故事的开头很简单：
【假设存在两个文明：A文明，完美优化，效率100%，进化停滞；B文明，效率70%，但具备持续创新能力。在时间t趋向无穷时，哪个文明的存续概率更高？】
定理开始计算。
算到第137步时，它卡住了。
因为黑棋在公式里埋了个陷阱——他引入了“未知变量X”，代表“未来可能出现的、只有不完美文明才能应对的未知危机”。
定理试图解析X。
但X的定义是：“不能被完美系统理解的危机”。
逻辑闭环。
完美系统无法理解“不能被完美系统理解的东西”。
所以它无法计算。
所以它……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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