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虚空,死寂中流淌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妙气息。
月华的“讲学”仍在继续,那润物无声的平和意念,如同最坚韧的根须,悄然渗透着冰棺内万古不化的狂暴坚冰。狂狱的沉默越来越长,赤金眼眸中毁灭的火焰虽然依旧燃烧,却不再总是喷薄欲出,偶尔会陷入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类似于“凝思”的状态。
冰棺表面的裂痕弥合迹象虽然缓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下方佛魔根须的搏动,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律”,而非单纯的狂乱对冲。离音的虚影,在核心根须中似乎睡得稍微安稳了一些。
然而,都灵君深知,仅凭月华一人的疏导,想要真正扭转兄长那被毁灭道则浸染了神魂根本的偏执,无异于以滴水穿万年玄铁。月华的医道与“感受”之理,是温和的浸润,是唤醒沉睡的“生”之可能,但对于狂狱那早已习惯了在力量与狂暴中获取存在感的浩瀚神魂而言,还缺少一个能直达其意识最深处、绕过理智防备的通道。
于是,在某个连时间刻度都显得模糊的节点,第二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降临在这片绝对虚空。
她的到来,甚至没有像月华那样带来一丝光。
只是一缕极淡的、仿佛来自最遥远记忆深处的、混合着花香、露水、童年歌谣、以及褪色旧梦的……气息。
紧接着,虚空本身开始“做梦”。
并非幻觉,也非幻境,而是这片被死寂与寒冷统治了万载的空间,其固有的“存在”规则,被一种更高阶、更本源的力量轻柔地“拨动”了。冰冷的黑暗漾开了涟漪,涟漪中浮现出斑驳的光影——那并非实体,而是这片虚空本身“记忆”或“想象”的碎片,被悄然唤醒、重组。
一片模糊的光影中,似乎有暖阳照耀的草地;另一片,则像是深邃宁静的星河;还有一片,只是纯粹而安详的黑暗,如同回归母体般的温暖包容。
梦神,萦尘。
她并无固定的形态,此刻显现的,是一团流动的、半透明的浅银色光雾,光雾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曼妙蜷缩的身影轮廓,面容模糊,唯有双眸的位置,两团深邃如旋涡、又温柔如春水的星光,静静注视着那巨大的玄冰棺椁。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像月华那样散发明确的意念。她只是“存在”于此,并将自身作为“梦境”这一概念的源头与支点,将这片封印虚空,缓缓拖入一种非真非幻、似醒似梦的奇异状态。
狂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更加诡异、更加难以捉摸的入侵。
“又是谁?!”他的意念带着被惊扰的烦躁与警惕,扫向那团浅银光雾。不同于月华那清晰的、可以驳斥可以对抗的“道理”,这新来的存在,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空气里,又像是被最轻柔的蛛网缠绕,无形无质,却挥之不去。
月华适时地,用平和的意念向狂狱“介绍”:“尊者,此乃梦神,萦尘。天帝请她来此,与尊者……共游梦乡。”
“梦神?共游梦乡?”狂狱的嗤笑声在虚空回荡,却少了些以往的绝对暴戾,多了几分惊疑不定,“都灵君还真是煞费苦心!一个讲些无聊道理的医鬼不够,又弄来一个编织虚妄的梦婆?他是觉得吾被囚万载,太过无聊,需要些睡前故事来打发时间吗?!”
萦尘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那团浅银光雾微微流转,周围虚空“做梦”的涟漪扩散得更大了一些。一些更加清晰、却依旧保持梦幻质感的画面碎片,开始围绕着冰棺缓缓旋转。
那些画面,并非刻意针对狂狱,而是仿佛随机抽取自宇宙诞生以来,无穷生灵、无穷时空的梦境切片:
有初生婴儿第一次梦见乳汁的甜美满足;
有迟暮老者在梦中重返青春故乡的怅然与温暖;
有修士在悟道边缘,于梦中得见大道显化的震撼与狂喜;
有恋人在梦中跨越生死相会的极致甜蜜与痛苦;
有凡夫俗子光怪陆离、毫无逻辑却充满生命力的荒诞之梦;
也有神魔于悠长沉睡中,那宏大如星云生灭、细微如尘埃感应的亘古长梦……
这些梦的碎片,色彩斑斓,情绪各异,毫无侵略性,只是静静地呈现,如同在狂狱眼前展开了一幅幅关于“另一种存在体验”的、无声的画卷。
狂狱起初报以绝对的冷漠与排斥。梦?虚幻无稽之物!是弱者逃避现实的温床,是意识混乱的产物!与他的毁灭真实之道,背道而驰!
他试图用狂暴的意念将这些“虚妄的画面”撕碎、驱逐。然而,梦境并非实体,他的意念冲击如同利刃斩水,只能让那些画面碎片波动、变形,却无法真正将其湮灭。它们散开,又会在下一刻,以另一种形式,在另一个角落重新凝聚,继续流淌。
更令他感到一丝莫名烦躁的是,这些梦境碎片中蕴含的种种情绪——满足、温暖、怅惘、狂喜、甜蜜、痛苦、荒诞、宁静……是如此鲜活,如此强烈,尽管与他自身的毁灭怒意截然不同,却同样具有某种……真实不虚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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