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无处不在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司影的每一寸神经。脏腑仿佛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背后那几处被破煞箭矢擦伤的地方，更是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不断消磨着他残存的气力。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记得最后是那匹受惊的马驮着他，发疯般冲出了那片人间炼狱，直到力竭倒地，将他甩落在这一处不知名的荒僻山坳里。
冰冷的夜露打湿了他的衣衫，让他打了个寒颤，勉强清醒过来。他挣扎着靠在一块岩石后面，撕下衣襟，胡乱地包扎着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动作因疼痛而显得笨拙僵硬。
“川哥……”他咬着牙，低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最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谢霖川将他强行按在惊马背上，那决绝的力量，以及覆盖在他身上那层带着川哥本命气息的防护光膜……还有最后，那穿透光膜、几乎将他五脏六腑都震碎的破煞箭矢之力。
是川哥救了他。用近乎自残的方式，为他搏得了一线生机。
那现在……川哥呢？
司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强忍着剧痛，努力伸长脖子，望向焉川方向。远处那片天空，依旧被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笼罩着，仿佛连星光都被那冲天的煞气与死寂吞噬。隐约还能感觉到大地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震动，以及空气中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焦糊气息。
战斗……似乎还没有完全结束？还是说，那只是残余的能量在肆虐？
他必须回去看看！哪怕只是确认一眼！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他尝试着站起身，却双腿一软，险些栽倒。伤势太重了，真气紊乱，连站稳都极为困难。
“妈的……”司影低骂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回去，能不能走出这片山坳都是问题。贸然返回，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辜负了川哥拼死送他出来的心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靠着岩石喘息。作为曾经的狱镜司暗探，如今的江湖老油条，他深知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活下去，恢复一定的行动力，然后才能图谋后续。
他盘膝坐下，尽管每一次运气都如同刀割，依旧强行运转起那并不算高深的内功心法，试图梳理紊乱的真气，压制伤势。同时，耳朵警惕地竖着，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风声，虫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零星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
是溃散的败兵？还是朝廷后续的搜索部队？
司影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气息，将身体更深地藏入岩石的阴影之中。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骑兵，打着曜朝的旗帜，有些狼狈地从不远处的官道上疾驰而过，方向正是远离焉川。他们甲胄歪斜，不少人身上带伤，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甚至没有人朝这片不起眼的山坳看上一眼。
“败了……都败了……”
“那怪物……根本不是人力能敌……”
“厉指挥使……好像也……”
断断续续的、充满恐惧的交谈声随风飘来，虽然模糊，却让司影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连厉昆仑都可能出事了？那川哥……
他不敢再想下去。
等到那队溃兵远去，司影才缓缓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焦虑却更甚。他必须尽快弄清楚焉川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司影如同受伤的孤狼，在这片荒山野岭中艰难移动。他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官兵的大路，专挑最隐蔽的路径。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和对危险的直觉，他数次躲过了小股搜索队的视线。
伤势在缓慢地恢复，至少行动不再像最初那样艰难。他找到一处溪流，清洗了伤口，喝了点水，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
傍晚时分，他冒险靠近了一个位于山脚下、相对偏僻的小村落。他不敢进村，只是潜伏在村外的树林里，观察着动静。
村子里似乎也有些骚动，一些村民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脸上带着惊恐和茫然。
“……听路过的伤兵说，焉川那边，死了好多人……”
“可不是嘛，天都染红了！说是前朝的恶鬼复活了……”
“还有条大龙！吐口气人就没了！”
“朝廷的大官好像都折在里面了……那个姓谢的魔头，估计也……”
村民们的话语杂乱无章，充满了夸大和恐惧，但司影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朝廷损失惨重，厉昆仑情况不明，而关于川哥的传言，似乎是……同归于尽？或是被那怪物吞噬？
“不可能！”司影在心中嘶吼，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川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见识过川哥在雷州绝地重生，见识过他突破十境时的威势！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可是，那冲天煞气，那恐怖煞龙，以及厉昆仑这等人物都可能陨落的传闻……这一切，又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在树林中潜伏到深夜，直到村子彻底安静下来。月光清冷，照在他苍白而疲惫的脸上。
他必须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光靠这些村民的传言，根本无法判断真相。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形成。他记得，这附近的澜州应该有一个狱镜司并不常用的秘密联络点，或许因为地处偏远，可能未被厉昆仑完全掌控或废弃。他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一些内部流传的、更准确的情报。
尽管风险极大，概率小，一旦暴露，以他现在的状态必死无疑。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接近真相的途径。
他最后望了一眼焉川的方向，那片天空的暗红色似乎淡了一些，却更添了几分死寂。
“川哥……你一定要撑住……”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近乎祈祷的意味。
随即，他转过身，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向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艰难地跋涉而去。
孤影寻踪，前路未卜。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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