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感受着脏腑间依旧隐隐作痛的灼热,司影终于在天色彻底放亮前,踏入了澜州的地界。潮湿、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与焉川那干燥肃杀的氛围截然不同。
澜州。司影眯起有些模糊的眼睛,打量着这座临海州府的景象。他不是第一次来,多年前作为狱镜司暗探时,曾在此执行过几次不甚愉快的任务,对这里的盘根错节与龙蛇混杂颇有了解。只是没想到,再次踏足此地,会是以如此狼狈落魄的姿态。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迅速改换了行头。从一具无人理会的溃兵尸体上扒下一件半旧的海盐工常穿的粗布短褂,又用河底的淤泥混合着草木灰,胡乱在脸上、脖颈和手臂上涂抹了几把,掩盖住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某些细微的特征。他佝偻起背,刻意让步伐显得虚浮踉跄,混在清晨入城讨生活的苦力与渔民间,低垂着头,随着人流,艰难地挪进了澜州府城——澜港。
城内比他预想中要混乱一些。关于焉川惨败、煞龙现世、厉指挥使重伤遁走的消息,显然已经如同瘟疫般传开。街面上巡逻的兵卒数量明显增多,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行人。茶馆酒肆里,人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与对未来的迷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这座本该繁华的港口城市。
司影不敢去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凭着记忆,在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巷道里七拐八绕,避开主要街道,朝着城西那片鱼龙混杂、官府势力相对薄弱的区域摸去。
他的目标,是位于一条死胡同最深处,一家挂着“陈记杂货”破旧招牌的小铺子。这里是狱镜司一个极其隐秘的联络点,通常只用于传递某些不便于通过正式渠道运送的“特殊物品”或执行绝密任务,知道的人极少,且负责人老陈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老油条,理论上相对安全。
他需要情报,关于焉川之战的准确情报,关于川哥下落的任何蛛丝马迹!同时也需要一些疗伤的药,至少能让他恢复部分行动能力。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许久,确认周围没有盯梢的眼线后,司影才如同幽灵般闪身进了那家光线昏暗、散发着霉味和劣质烟草气息的杂货铺。
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就着一碟咸鱼干,慢悠悠地喝着劣酒,正是老陈。
听到有人进来,老陈头也没抬,含糊不清地道:“要什么自己看,价钱牌子上面有。”
司影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靠在门边的阴影里,压低声音,用一种带着特定节奏的、狱镜司内部使用的暗语切口说道:“风急浪高,借问掌柜的,可有‘定风珠’卖?”
老陈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的上缘,瞥了司影一眼,又迅速垂下,依旧用那含糊的语调回道:“定风珠没有,‘避水符’倒还剩两张,客官要吗?”
“避水符也行,只要货真价实。”司影按照预定暗号回应。
暗号对上。老陈这才放下酒杯,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打量着司影那狼狈不堪、刻意伪装却难掩重伤虚弱的模样,皱了皱眉:“兄弟面生得很,混哪条道的?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遭了难,侥幸捡回条命。”司影随口编了个理由,声音沙哑,“想跟掌柜的打听点风浪消息,再买些治跌打损伤的‘金疮药’。”
老陈眯着眼,又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在权衡风险。最终,或许是觉得司影这副样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或许是看在“规矩”和潜在利益的份上,他点了点头,转身从柜台底下摸索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推给司影。
“药在里面,够你用几天。消息嘛……”老陈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讳莫如深,“最近风浪确实大得很,听说北边焉川翻了条大船,船上的人,啧啧,没几个囫囵个下来的。连……连那位坐镇船头的大人物,好像都……嘿嘿。”
他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厉昆仑确实出事了,而且情况极其不妙。
司影心中一紧,追问道:“船上……有没有一个……比较特别的,比如,用刀的,眼睛不太好的?”
老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他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你说那个‘猎血者’?他?呵,消息更邪乎!有人说他被那海里窜出来的怪物一口吞了,有人说他跟那大人物同归于尽,炸得渣都不剩了……还有人说,看见一道黑光往南边坠下去了,不知是死是活。反正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八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司影心头。他强忍着眩晕,付了钱,拿起那盒伤药,没有再问,转身踉跄着离开了杂货铺。
走在潮湿阴暗的巷道里,司影的心沉甸甸的。老陈的消息虽然模糊,但至少确认了焉川之战的惨烈,以及川哥下落不明的现状。南边?南边范围太大了……
他必须尽快养好伤,然后……去南边找!无论如何,他不能放弃。
而就在司影于澜州的阴影中艰难求生、筹划着下一步行动时。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星州。
一袭青衣,独立于星州州治星垣城外的一座孤峰之上,山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与衣袂,清冷的眸子望向北方。
楚如漪带来的消息与师尊柳清还有叶知秋的后续指示,都指向星州可能存在某种与“镜”或山河碑相关的古老遗迹。她出山半年,今到来此,是为了探寻真相,也是为了……摆脱那如同梦魇般萦绕的宿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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