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床板有些硬，连着几晚睡不好，秦砚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清晨，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郁色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连续几天的冷战，家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感。他厌恶这种感觉。
尽管心头那根名为“咖啡馆一幕”的刺依旧扎得他生疼，尽管宋雨晴那些伤人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但多年感情养成的惯性，以及内心深处对这份婚姻残存的一丝期待，让他决定再做一次努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就这样在冰冷的沉默中滑向深渊。或许，只是沟通出了问题。或许，把话说开，一切还能挽回。
他告诉自己，那晚他确实是动了怒，语气可能过于冷硬。也许，她只是一时糊涂，被那个巧言令色的赵东阳迷惑了。他尝试着为她找理由，试图压下心底那份越来越清晰的不安和失望。
这天晚上，他特意推掉了一个并不算紧要的应酬，早早回了家。打开门，客厅里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昏黄。宋雨晴正蜷在沙发上看一档综艺节目，屏幕上光影闪烁，嘉宾的笑声显得有些吵闹。她听见他进门，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盯着屏幕，仿佛那节目有多么吸引人。
秦砚换了鞋，走到沙发旁，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去书房处理工作，而是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措辞。综艺节目的喧闹声填充着两人之间的寂静，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雨晴。”他开口，声音因为刻意放缓而显得有些低沉，“我们谈谈，好吗？”
宋雨晴按了一下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小了些，但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语气不咸不淡：“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秦砚忽略掉她话语里的抵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关于那天晚上在咖啡馆的事。”他看到宋雨晴的侧脸线条瞬间绷紧了些，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承认，我当时情绪有些激动，说话可能重了点。”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但她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下颌微微抬起了一个倔强的弧度。
“我看到你和那个赵东阳……共用一杯饮料，动作……比较亲密，”他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免使用刺激性的字眼，“任何一个丈夫看到那样的场景，心里都会不舒服，都会产生误会。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那种情况，确实很容易让人多想。”
他终于将目光从她侧脸移开，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感受。我们毕竟是夫妻，有些界限，还是需要注意的。和异性朋友交往，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彼此、对家庭，都是一种尊重。”
他说完了，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电视里被调低的背景音还在嗡嗡作响。他等待着她的回应，心底甚至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她能认识到问题，哪怕只是稍微软化一点态度。
然而，宋雨晴猛地转过了头。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反省或歉意，只有一种被冒犯了的、混合着委屈和愤怒的神情。
“理解你的感受？”她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秦砚，你只在乎你的感受！你有没有理解过我的感受？”
她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积压了许久的抱怨倾泻而出：“是，我是跟东阳一起喝咖啡了，怎么了？他是我的朋友！我连跟朋友正常交往的自由都没有了吗？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身边出现的每一个男人都别有用心？你这是什么心态！”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砚试图解释。
但宋雨晴根本不给他机会，她语速极快，像是要将所有的不满都砸向他：“你口口声声说界限，说尊重！那你给我的是什么？是没完没了的加班？是越来越缩水的生活费？是整天对着你这张愁眉苦脸？”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身上那件已经穿了两年的衬衫，语气里的鄙夷几乎不加掩饰：“我最近看上的那款限量版包包，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呢？永远只有一句话，‘公司资金紧张’。秦砚，跟你结婚，我得到了什么？连买个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种奢望！现在你连我交朋友都要管？你是不是想把我也关在家里，像你那个快破产的公司一样，不见天日才好？”
她的话语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棱角，精准地砸在他心口最痛的地方。他试图沟通，想要解决的是情感和信任的问题，而她回应的，却全是物质的不满和对他现状的嫌弃。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那张曾经让他觉得无比动人的面容，此刻却写满了自私和冷漠。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试图心平气和的沟通，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忍耐，在她眼里，原来都只是“愁眉苦脸”和“快破产”的代名词。她关心的，从来不是他的感受，不是他们之间的信任危机，而是她无法满足的物欲，和她所谓的“自由”。
心底最后那一丝微弱的火苗，被她这番毫不留情的话彻底浇熄了。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蔓延上来，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动怒。只是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去，最后归于一片沉寂的、毫无波澜的深潭。
他缓缓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沉默地走向书房。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决绝。
沟通的门，在他身后，被她用最伤人的话语，彻底关死了，并且，落了锁。
宋雨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股莫名的火气还在胸腔里燃烧，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发泄自己的委屈，却发现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书房门后。客厅里，只剩下她和电视里无聊的喧闹，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悄然袭上心头，但很快，又被更强烈的怨怼所取代。
他永远都是这样！说不通就走！简直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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