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在沙发上如同失去魂魄的那几个小时，是宋雨晴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时光。千亿遗产四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她那点可怜的悔恨和自怜碾磨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荒诞的虚无感。
然而，人的求生本能，或者说，那深入骨髓的不甘与执念，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刻，生出最不合时宜的藤蔓。
当窗外天色由明转暗，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夜幕吞噬时，宋雨晴空洞的眼神里，竟然又挣扎着燃起了一簇微弱得可怜的火苗。
万一……万一是唐昊听错了呢？
万一秦砚……对她还有一丝旧情呢？
他们毕竟有过三年多的婚姻，有过那么多甜蜜的过往。难道他真的能如此狠心，看着她沉沦，却不伸以援手？哪怕只是……只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或者，只是像施舍一样，给她一点点怜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长，迅速压过了那灭顶的绝望。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必须去见秦砚！立刻！马上！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几步才扶住墙壁站稳。她冲进卧室，打开衣柜，里面还挂着许多当季的新款，是她离婚前疯狂购物的成果，许多连标签都还没拆。
她像疯了一样，将那些昂贵的衣服一件件扯出来，扔在床上，对着穿衣镜比划。不行，这件颜色太艳，显得轻浮；那件款式太旧，他以前就不太喜欢；这件又太过保守，凸显不出她的优势……
她翻找着，比划着，动作急躁而慌乱，仿佛这不是一次卑微的求和，而是一场决定命运的盛大宴会。最终，她选定了一条剪裁优雅的香槟色连衣裙，外面搭配一件质感极佳的白色羊绒大衣。这是秦砚曾经称赞过，说她穿着显得很温柔大方的搭配。
她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精心化妆。用最昂贵的粉底液遮盖眼底的青黑和憔悴，仔细描画眉毛，刷上睫毛膏，涂上提气色的口红。她试图找回曾经那个光彩照人的宋雨晴，那个能让秦砚眼中露出惊艳之色的宋家千金。可是，无论她如何修饰，镜子里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无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惶恐和卑微。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觉得陌生。这个浓妆艳抹、试图用外表来武装脆弱内心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但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拿起手包，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生怕晚一秒，那点可怜的勇气就会消失殆尽。
出租车停在“星曜大厦”楼下时，宋雨晴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她仰头望去，这栋崭新的地标性建筑高耸入云，在夜色中通体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和玻璃光泽，如同一个巨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堡垒。这里，就是秦砚如今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走进了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
内部空间极其开阔，挑高惊人，光滑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极具设计感的艺术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安静而肃穆。穿着职业套装、步履匆匆的白领精英们穿梭其间，低声交谈着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一切都显得高效、冷峻，与她此刻内心的慌乱和格格不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走到前台，那里站着两位妆容精致、穿着合体制服的前台小姐，脸上挂着标准而疏离的职业微笑。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其中一位开口，声音甜美，却毫无温度。
宋雨晴攥紧了手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你好，我找秦砚，秦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小姐保持着微笑，目光却带着审视，快速地从她精心打扮的衣着上扫过。
“我……没有预约。”宋雨晴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恳求，“但是麻烦你通报一下，就说……我是宋雨晴，我找他有点急事。”
听到“宋雨晴”这个名字，两位前台小姐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眼神。她们显然受过专业的培训，也或许是被特意叮嘱过什么，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那种客气背后的距离感，却更加明显了。
“非常抱歉，宋女士。”刚才开口的那位前台，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没有预约的话，是无法见到秦总的。这是公司的规定。”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宋雨晴有些急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你就帮我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他愿意见我呢？”
“抱歉，女士。”前台小姐重复着那句话，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复读机，“没有预约，我们无法为您通报。秦总的日程非常满，如果您有业务需要接洽，可以先与总裁办预约。”
业务接洽？总裁办预约？
宋雨晴看着对方那程式化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连让他知道自己来了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她不甘心地站在原地，试图再争取一下：“我就在这里等他下班可以吗？或者，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抱歉，秦总的行程属于公司机密，我们无权透露。”前台小姐的微笑像是焊在了脸上，“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请不要妨碍后面的访客。谢谢配合。”
说着，她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
宋雨晴僵在原地，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瞬间褪尽的血色和巨大的难堪。她看着眼前这两个训练有素、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前台，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投来好奇或漠然目光的精英人士，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误入丛林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无比滑稽的珍稀鸟类，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最后望了一眼电梯厅的方向，那紧闭的电梯门，仿佛通往一个她永远也无法再触及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那个光芒万丈、坐拥千亿的秦砚，而她，却被无情地隔绝在外，连见他一面，都成了奢望。
巨大的失落和屈辱感，像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她再也无法忍受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那栋气派非凡，却让她倍感冰冷和窒息的大厦。
夜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吹灭了她心中最后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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