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的午后,日头暖融融地悬在半空,阳光淌过晴花坊雕花窗棂的缠枝莲纹,在青石板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窗台上晾晒着数十束刚扎好的花,玫瑰艳得灼眼,茉莉白得素雅,栀子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香,每一片花瓣都被晒得暖洋洋的,镀着一层细碎的金边。
苏晴坐在八仙桌旁,指尖捻着一片嫣红的玫瑰花瓣,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宣纸——纸上用淡墨工笔绘着十余种花,每种花旁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对应的暗号,旁边还压着一枚小巧的黄铜铃铛,铃铛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晴花,是晴花坊的标记。她微微蹙着眉,指尖在“玫瑰”二字旁敲了敲,嘴里轻声念叨:“三朵红玫是龙兴社动向,五朵就是紧急行动,还得再加个区分,免得混淆。”
“吱呀”一声,竹帘被轻轻掀起来,带进来一缕混着花香的风,吹得宣纸上的花瓣轻轻打旋。张伯言揣着那个巴掌大的牛皮小本子,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屋里的花,蓝布衫的衣角沾着点巷口的尘土,脸上还带着点奔波的红意,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他进门先朝苏晴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被窗外的人听见:“苏晴姐,陈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说帮规宣讲上的情况,都记在里头了。”
苏晴抬眸,接过小本子翻了翻,指尖划过那行关于灰布衫汉子的记录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指尖点了点纸页上“西北角、未签名、眼神躲闪”几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号人,昨日我去金碧辉煌附近踩点时也见过。雷哥身边的跟班里,就有一个左手食指缺半截的,走路外八字,跟你记的模样分毫不差。”
张伯言眼睛一亮,原本垂着的脑袋微微抬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记着那人特征了!左撇子,裤脚磨破了个洞,露着脚踝上的疤!回头再撞见,定能认出来!”他说着,又从袖筒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草纸,“这是我偷偷画的那人的样子,先生说让你留着,方便分店的姑娘们辨认。”
草纸上的线条稚嫩,却把关键特征画得明明白白——外八字的脚,缺了半截的食指,裤脚的破洞,甚至连脚踝上的疤都画了个小圆圈标出来。苏晴看着那幅画,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孩子,就是心思细,比店里的姑娘还会观察。”
张伯言的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草纸递过去。
“陈先生说的情报升级,今日就落地。”苏晴收起笑,起身走到窗台边,拿起一束刚扎好的白茉莉。那茉莉开得正盛,花瓣雪白雪白的,花蕊里却塞着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细纸条,不凑近看,根本瞧不出来。“往后晴花坊的十家分店,都按这个规矩来。茉莉代表官方动向,三朵是警界消息,五朵是商会动静;玫瑰代表龙兴社,花瓣边缘剪了三角缺口的,就是紧急情报,得立刻上报。”
她将白茉莉递到张伯言面前,指了指花蕊:“瞧见没?纸条要用糯米浆糊粘在花蕊里,风刮不掉,雨淋不湿,就算被人撞见,谁会想到花心里藏着东西?”
张伯言凑近了,眯着眼睛仔细看,果然见那淡黄色的花蕊里,藏着一张细如发丝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蝇头小字:“龙兴社码头仓库今日亥时卸货”。他惊得咋舌,忍不住小声道:“这法子太妙了!龙兴社的人就算搜身,也想不到搜花束!”
“妙是妙,却要细心。”苏晴又拿起一束红玫瑰,那玫瑰的花瓣边缘,都齐齐剪了个小小的三角缺口,看着像被虫咬过,实则是暗号。“这束是给浦东分店的,让那边的姑娘盯紧雷哥的走私船。亥时卸货,怕是又在走私古董。你跑一趟,把花送过去,顺便教教那边的小桃,怎么辨认暗号,怎么藏纸条,千万别露了马脚。”
张伯言郑重地点点头,接过那束红玫瑰。花香扑鼻而来,混着淡淡的草木气,他小心翼翼地把花揣进怀里,用蓝布衫裹得严严实实,像揣着个稀世珍宝,生怕碰掉一片花瓣,弄坏了那个三角缺口。
刚要掀帘出门,苏晴又叫住他:“路上小心,龙兴社的人最近盯得紧,专挑穿蓝布衫的少年盘问。对了,回来时绕去老街的药铺,给陈先生带包甘草,他昨夜熬《龙纹手记》熬到后半夜,嗓子都哑了,让他泡点水喝。”
“晓得!”张伯言应了一声,把怀里的花又紧了紧,掀帘走了出去,脚步轻快得像只燕子。
他专挑窄巷走,那些巷子弯弯曲曲的,是沪西百姓常走的路,龙兴社的人不屑于来。路过码头时,眼角的余光果然瞥见那个灰布衫汉子,正缩在卸货区的墙角,跟一个穿黑褂子的人窃窃私语。黑褂子的袖口,露着一截青龙头刺青。
张伯言连忙低下头,假装踢着脚下的石子,脚步却慢了半分,耳朵竖得老高。风一吹,隐约听见“五龙会”“帮规”“哨卡布防”几个词,还有那黑褂子恶狠狠地说:“雷哥说了,摸清哨卡的换班时间,今夜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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