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沪西码头的青石板,带着潮气的风卷着药香,在医疗点的红布幌子下打了个旋。风里裹着江雾的湿冷,吹得挂在檐下的药草束微微晃荡,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陈郎中正蹲在地上收拾药箱,铜钉磨得发亮的牛皮箱敞着口,里面的银针分门别类插在绒布套里,草药用黄纸包成小方包,贴着朱砂写的药名,整整齐齐码着。他指尖刚触到一贴油纸包着的“活血止痛膏”,就听见“哐当”一声——竹帘被一股蛮力撞开,带起的风掀翻了桌角的半盏凉茶,林虎捂着右臂,脸色煞白得像蒙了层霜,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那件粗布短打褂子的右襟被撕开三寸长的口子,线头耷拉着,沾着些微干涸的暗红血渍,露出右臂到胸肋外侧那两条青龙龙纹。这龙纹是用百年野鸽血混着浓黑墨料纹就,常态下是沉郁的深黑色,龙身粗壮得像水桶,鳞片粗犷奔放,一片压着一片,边缘带着针尖挑出的锐利棱角,呈“双龙戏珠”之势盘踞在皮肉上。左侧青龙昂首吐舌,舌芯细如红线,龙爪锋利如钩,指甲盖的位置用针尖点出了细碎的白痕;右侧青龙俯身探爪,龙尾卷成一个遒劲的圈,两条龙的鼻尖都对着中间那颗绿豆大小的“宝珠”——那宝珠是用纯鸽血点染的,常态下只是个淡红的小点,此刻却红得发黑。
可眼下,这两道龙纹彻底变了模样。深黑的底色上蒙着一层暗沉的铁锈红,像是被血水泡透了,边缘的纹路不再是嵌在皮肤表层,而是像被高温熔过的铁线,硬生生往皮肉里陷了半分,每一片鳞片的纹路都鼓胀起来,毛孔里渗着细密的血珠,像是要从皮肤里挣脱出来。龙首的眼睛原本是墨黑的细线,此刻红得发亮,像是淬了血的琉璃,那颗鸽血宝珠更是渗着豆大的血珠,顺着龙纹的沟壑往下淌,在胳膊肘的位置汇成一小股细流,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还带着淡淡的、腥甜中混着草药的气息。
林虎的额角挂满黄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滴落,砸在衣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他牙关咬得死紧,腮帮子凸起一道硬邦邦的棱角,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暴起,每走一步,右肩就筛糠似的抖,撞在诊台边时,连台面上摞着的粗瓷碗都震得“叮当”作响,晃悠着险些摔下来。
“陈叔!快!我这胳膊……疼得钻心!”林虎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呻吟,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想抬手擦汗,刚一动右臂,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身子猛地往前踉跄,幸好撑住了诊台边缘才没摔下去。那一动弹,龙纹像是被扯动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耳尖嗡嗡作响,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胸口那股火烧火燎的痛感,顺着龙纹的脉络直窜骨头缝,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正顺着鳞片的纹路往骨髓里扎。
陈郎中连忙丢下手里的药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枯瘦的手指像枯藤似的,稳稳托住林虎的胳膊肘,扶他坐在长条木凳上。指尖刚触到林虎的皮肤,陈郎中就“嘶”了一声——那皮肤烫得吓人,像揣着个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小火炉,一股灼烫的热气顺着血管往上窜,烫得他指尖发麻,连指腹的老茧都像是要被烤化。他撩起林虎的褂子下摆,凑到晨光里细细打量那两条龙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色,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连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你这是……昨日商盟大会上,强行催动龙纹了?”陈郎中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枯瘦的指腹轻轻拂过龙纹边缘渗血的皮肤,动作轻得怕碰碎什么,指尖划过鳞片凸起的地方,能清晰摸到皮肉下鼓胀的脉络,“当时为了震慑赵三的人,你是不是故意凑到暖炉边,逼龙纹显了血?还把力气用到了极致,连胸口的气血都往龙纹上引了?”
林虎咬着牙点头,脸色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唇瓣干裂得起了皮,渗着血丝:“当时看他们抄起板凳要动手,我一急……就往暖炉边靠了靠,那炉火烧得旺,热气一扑上来,龙纹就跟活了似的。深黑的鳞片缝里全透出鸽血的赤红,连那颗宝珠都红得发亮,跟滴着血似的,赵三的人当场就慌了,往后退了三步。我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烧火燎的热,像有团火在龙纹的纹路里烧,烧得骨头都发疼,可当时只顾着撑场面,没当回事。谁知后半夜,这疼就钻了骨头缝,疼得我在床上打滚,翻个身都像有刀子在顺着龙纹的鳞片剜肉,现在连碰都碰不得,稍微蹭到衣服料子,都疼得直抽抽。”
陈郎中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重重地摇了摇头。他转身从药箱最底层翻出个巴掌大的陶制小瓶,瓶塞用红布裹着,还缠了一圈细麻绳,揭开时一股清苦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还混着点冰片的凉气,呛得人鼻腔发痒。他倒出三粒灰褐色的药丸,药丸表面泛着细密的药粉,凑近了能闻到黄连和甘草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龙脑香。又用陶碗盛了半碗温水,指尖捻了些墨绿色的药膏进去搅匀——药膏里混着碾碎的虎丘山陈艾、杜仲和当归,还能看见艾绒的细絮和当归的碎末,泛着淡淡的药香,膏体黏腻,拉丝能拉到半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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