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聚贤堂的朱漆大门敞得笔直,门楣上新挂的“沪西商户联盟”匾额,黑底烫金的字体被晨露浸得发亮,边缘还垂着几缕未干的水痕。堂内早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二十几张八仙桌拼出一条长案,从堂口一直铺到供奉关二爷的神龛前,案上摆着粗瓷茶杯,杯沿凝着圆润的水珠,旁边摞着泛黄的商户名册、账目清册,还有一叠墨迹未干的《沪西商户联盟公约》,墨香混着神龛里飘出的檀香,在潮湿的空气里缠缠绵绵地漾开。
卯时刚过,商户们便踩着青石板路上的露水赶来。绸缎庄的王掌柜穿着一身浆洗得笔挺的藏青长衫,手里攥着个乌木算盘,算盘珠子被常年摩挲得油光锃亮,走一步,珠子就“嗒嗒”撞出细碎的声响;粮铺李老板扛着半袋新碾的大米,麻袋口子没扎紧,白花花的米粒顺着袋口滚出来,落在青石板上,他弯腰去捡,裤脚沾了泥点也毫不在意;连街角修鞋的老张都来了,他揣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里面是攒了半个月的碎银,瘸着腿一步一挪地跨进门槛,嘴里反复念叨着:“落宇兄弟说的商盟大会,咱说啥也得来凑份力!”
主位上,林凡尘、林落宇、林峰、林虎并肩而坐,陈启然立在神龛旁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的龙纹,指尖能感受到纹路下隐隐的热意。林凡尘穿一件玄色长衫,后脊的五龙纹被布料衬得若隐若现,他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堂内一张张或忐忑或期待的脸,沉声道:“今日召开沪西商户联盟首次大会,不为别的,就为咱沪西商户能抱团求生,不受龙兴社的苛捐杂税欺压!往后,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话音刚落,堂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街边摆摊的陶瓮被人一脚踢碎了。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撞进来,十几个穿黑绸短打的汉子踹开半掩的侧门,为首的是龙兴社二当家赵三,脸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眉骨斜划到下颌,在晨光里显得狰狞可怖。他手里把玩着一柄牛角柄匕首,刀尖在指尖转着圈,闪着冷森森的光,身后的人腰间鼓鼓囊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藏着钢管短棍。
“抱团?”赵三嗤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在案上的商盟名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一脚踹翻旁边的空凳,凳子腿撞在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咔嚓”声,“沪西的地盘,是龙兴社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五龙会在这里开什么狗屁大会?”他几步冲到长案前,手腕一扬,匕首“啪”地钉在《沪西商户联盟公约》的首页,刀尖穿透厚厚一沓纸,扎进桌面半寸深,“我劝各位识相点,要么按老规矩,每月抽三成利孝敬龙兴社,要么——”
他猛地回头,指了指门外巷口,那里几个龙兴社的人正堵着刚开门的“福记布庄”,掌柜的被两个汉子按在门板上,脸涨得通红,嘴里的求饶声被堵在喉咙里。“要么,就跟这家布庄一样,被砸个稀巴烂!”
堂内顿时一片骚动。粮铺李老板攥紧麻袋口,指节发白——上个月他拒交苛捐,粮铺的门板被龙兴社的人用钢管砸得粉碎,至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窟窿;王掌柜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他的货栈上周被偷了两匹上等云锦,那是他准备给大户人家做嫁衣的,明摆着是龙兴社的人干的。商户们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惶恐,却又憋着一股不甘的气,胸口起伏着,没人敢出声。
赵三见状愈发嚣张,伸手就要去扯案上的商盟匾额,手腕却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死死扣住。林峰“腾”地站起身,双臂肌肉贲张,长衫袖口被撑得紧绷,小臂外侧的四条龙纹轮廓赫然浮现,青黑色的纹路随着肌肉的起伏,似有活物在皮下游动。他指节发力,赵三疼得“哎哟”一声,匕首“哐当”落地,脸色瞬间惨白,额角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老规矩?”林落宇缓缓起身,手里摊开一本泛黄的账本,账本边角都翻卷了,他手指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笔记号,声音清亮,却带着一股寒意,“青蛇帮在时抽两成利,龙兴社来了涨到三成,如今还要强占码头货栈,逼得商户卖儿卖女!各位看看,这上面记着,三个月来,龙兴社强抢货物十七次,砸毁店铺九家,逼得三家掌柜走投无路,上吊自尽!”
他将账本“啪”地甩在案上,纸张翻飞,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记录。人群里突然站出个穿粗布褂子的汉子,正是医疗点受过陈郎中救治的老黄,他攥着油光锃亮的烟锅子,烟杆都被攥得发烫,声音沙哑却响亮,穿透了堂内的嘈杂:“我作证!我侄子开的杂货铺,就因为交不起苛捐,被他们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侄子冲进去救东西,被打得断了两根肋骨,要不是五龙会的医疗点,他早没命了!”
“还有我!”布庄的张老板挤了出来,他掀开长衫,露出胳膊上一道狰狞的疤痕,疤痕还泛着红,边缘的皮肉翻卷着,“他们抢我布料时,我多说了两句,就被打成这样!陈郎中给我敷了半个月的药膏才好,分文没收!五龙会才是真的为咱百姓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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