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浓墨的粗绒布,慢悠悠裹住沪西码头的天空。白日里轰隆作响的吊机歇了工,铁臂孤零零地垂着,江风裹着咸腥气卷过来,混着阿婆馄饨摊飘出的猪油香、酱油香,还有桌上红烧肉的甜腻味,在露天石坝上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
石坝中央,三张长条木桌拼在一起,桌面铺着洗得发白的粗麻桌布,布纹里还嵌着没擦干净的酱油渍。桌上的菜肴堆得冒尖——油焖大虾红得透亮,虾壳泛着油光,虾须翘翘地支棱着;酱爆螺蛳盛在大瓷盆里,汤汁稠得能挂住勺,青红辣椒段混在里头,看着就辣得过瘾;一大盆炖得酥烂的红烧肉,肥瘦相间,颤巍巍地卧在碗里,油光顺着碗沿往下滴,在桌布上晕出深色的圆印;还有一碟碟拍黄瓜、凉拌番茄,清爽解腻,衬得满桌荤腥更诱人。
五龙会的帮众骨干、沪西商户联盟的代表,还有阿婆、陈郎中这些老街坊,都围坐在桌边。帮众们大多穿着统一的藏青色短褂,胸前绣着拇指大的龙纹标识,袖口裤脚还沾着码头的泥沙,脸上带着连日守沪西的疲惫,眼底却亮着一股扬眉吐气的鲜活劲儿。阿婆的馄饨摊就支在旁边,黑黝黝的铜锅里,奶白色的高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胖的馄饨在锅里翻滚,皮薄得能看见里头粉红的肉馅。她老人家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手里的长柄汤勺搅着锅里的馄饨,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嘴里还念叨着:“慢点吃,管够!都管够!”
林凡尘、林峰、林落宇、林虎、陈启然五兄弟,并肩坐在主位,苏晴就坐在林凡尘身侧。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裙摆裁得刚好及膝,露出纤细的小腿,外面罩着一件藏青色的短款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簪着一支银质的梅花簪,衬得眉眼格外清亮。她手里拿着一方素色的手帕,时不时帮身边的阿婆递碗、擦桌,动作轻柔,眉眼间带着笑意,却又藏着几分情报组长特有的沉稳锐利。
林凡尘今天没穿平日里那件笔挺的黑色劲装,只穿了件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腕骨上还留着上次和龙兴社对峙时蹭出的浅疤。他刚伸手去够桌边的白瓷酒杯,就被林虎抢了先——这小子右臂还缠着米白色的绷带,绷带边缘沾着点草药汁的暗黄,却硬是用左手拎起粗陶酒坛子,手腕一扬,清亮的黄酒就顺着坛口流出来,咚咚咚地往每个人的碗里倒,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桌布上,瞬间洇开一片深色的印记。
“今天!必须喝痛快!”林虎的嗓门洪亮得像炸雷,震得旁边马灯的灯芯晃了晃,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举着豁了口的粗瓷酒碗,绷带蹭到碗沿也毫不在意,碗里的酒晃出一圈圈涟漪,“咱五龙会!守住了沪西!没让龙兴社那帮杂碎占了半分便宜!这碗酒,敬所有流血流汗的兄弟!敬所有帮衬咱们的老街坊!干了!”
话音落,满桌人轰然响应,几十只酒碗碰撞在一起,脆响混着笑声、叫好声,在江风里传出去老远,惊得江边芦苇丛里的几只水鸟扑棱棱飞起。帮众里的阿力,就是上次夜袭哨卡时以一敌三的壮小伙,此刻涨红着脸站起来,粗瓷碗举得老高,梗着脖子喊:“尘哥!虎哥!晴姐!以后咱们五龙会指哪,我阿力就打哪!上刀山下火海,皱一下眉头不是爷们!”
苏晴闻言,微微弯起唇角,举起面前的酒碗,声音清冽动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力说得好!咱们五龙会能有今天,靠的是每一个兄弟的血汗,靠的是沪西百姓的信任。我苏晴在这里承诺,情报组会守好沪西的每一寸风声,绝不让兄弟们的血白流!”
“说得好!”林凡尘侧过头看了苏晴一眼,眼底漾着笑意,他举起酒碗,目光慢慢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有扛了十几年大包的老苦力,手背青筋暴起,指节上全是老茧;有开杂货铺的小老板,穿着体面的长衫,却毫不顾忌地撸起袖子喝酒;还有跟着苏晴跑情报的花店店员,梳着麻花辫,手里的酒碗捏得紧紧的,脸上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兴奋。这些人,都是他的底气,是五龙会扎在沪西的根。
“我林凡尘,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再说一次——”他的声音不算高,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压过了满桌的喧闹,“五龙会立帮,不为称霸魔都,不为抢地盘敛财,只为护着沪西的百姓,护着咱们自己的兄弟!谁要是敢欺负咱们的人,敢动咱们的地盘,五龙会绝不手软!但咱也有规矩,不欺弱小,不碰毒品,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满桌人又是一阵叫好,连阿婆都停下手里的活,拄着汤勺跟着鼓掌,笑得合不拢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喧闹的声浪渐渐低了些。商户代表们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聊着商盟接下来的进货渠道,指尖在桌面比划着物流线路;帮众们则围在林虎身边,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着上次击退龙兴社的场面,说到激动处,他猛地一拍大腿,忘了右臂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梗着脖子吹嘘:“当时老子往暖炉边一站,这龙纹‘腾’地就红了!深黑的鳞片缝里全透着血光,那帮小子吓得腿都软了,掉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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