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猛地转头,眼睛红得吓人,像只被激怒的困兽。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得地上的碎瓷片叮当作响。
“他疼?”林虎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要是疼,就不会当着三百多号人的面罚我!就不会逼我去给龙兴社的杂碎道歉!那是奇耻大辱!我林虎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胳膊上的伤口被扯得裂开,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苏晴也跟着站起身,她没有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了然:“雷哥的人抬着重伤的帮众在沪西街上游了整整一个上午,小报记者跟在后面拍个不停,满大街都在传五龙会‘恃强凌弱’‘无法无天’。那些原本对我们心悦诚服的商户,已经有人在私下里动摇了;巡捕房的人也派人来问过话,就等着抓我们的把柄。”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加重了几分:“四哥,你是个血性汉子,见不得百姓受苦,见不得兄弟受辱,这没错。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一拳下去,解的是一时之气,却把五龙会推到了风口浪尖!大哥罚你,是罚给龙兴社看,罚给巡捕房看,更是罚给沪西的百姓看——他要告诉所有人,五龙会不是青蛇帮那样的帮派,我们守规矩,护百姓,绝不纵容私斗!”
“大哥他一夜没睡,”苏晴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的心疼更浓,“一边要安排郎中给中毒的百姓诊治,一边要应付龙兴社的舆论抹黑,还要压下帮里的躁动。他罚你之前,在堂主位上坐了半个时辰,指尖都掐出了血印子。他是当家的,他要顾的,是整个五龙会的生死存亡,是沪西上千人的安稳日子!”
林虎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的怒意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只剩下一片茫然。
苏晴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得他头晕目眩。他想起昨夜巷战之后,苏晴匆匆赶来,说大哥正在医疗点安抚百姓,嗓子都哑了;想起仓库大会上,林凡尘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微微发颤的指尖;想起自己冲出去时,身后那道带着失望和疲惫的目光……
原来,不是大哥不疼他,不是大哥不近人情,是大哥肩上扛着的担子,太重了。
他攥着拳头的手,缓缓松了下来,指节上的白痕慢慢褪去。胳膊上的伤口疼得钻心,他却像是终于感觉到了似的,微微皱起了眉。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天边的金红色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层淡淡的灰。晚风更凉了,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林虎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看着那滩洒了一地的酒液,喉结动了又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堵得厉害。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只想着报仇,想着出气……”
“我知道。”苏晴轻轻点头,她递过食盒里的筷子,“先吃点东西吧,身子是本钱。你就算要去给大哥认错,也要先把力气补回来。”
林虎看着那双递到面前的筷子,又抬头看了看苏晴眼里的温和,眼眶猛地一热。他接过筷子,指尖微微发颤,却没有立刻去夹馄饨,只是低着头,闷声道:“我是不是……给大哥惹了大麻烦?”
“麻烦已经惹了,现在想的是怎么解决。”苏晴笑了笑,她伸手拂去他肩上的一片灰尘,“四哥,你是五龙会的虎将,不是只会逞凶斗狠的莽夫。大哥需要的,不是一个只知道挥拳头的兄弟,而是一个能和他并肩扛起五龙会的兄弟。”
林虎猛地抬起头,眼底的茫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他看着苏晴,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哑,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知道了。”
他拿起筷子,端起那碗馄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滚烫的馄饨滑进喉咙,带着一股暖意,从胃里一直暖到了心里。
吃完最后一口馄饨,他将碗放回食盒,抹了把嘴,看向苏晴:“走,跟我回仓库。我去给大哥认错,去给那两个伤者道歉。”
夕阳彻底落了下去,巷子里渐渐暗了下来。苏晴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芒,嘴角微微弯起。
晚风穿过巷子,带着馄饨的香气,吹散了最后一丝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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