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风波暂时平息,但李景隆敏锐地感觉到,那场针对“泄密案”的弹劾,不过是冰山一角。水面之下,暗流更加汹涌。反对新政的势力并未因一次失利而退缩,他们转变了策略,不再正面强攻“泄密”罪名,而是从更刁钻、更“大义凛然”的角度入手,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数日后,都察院、户部、工部等衙门陆续接到数省官员联名上奏,弹劾内容惊人一致:直指“新政”劳民伤财,祸国殃民!
“臣等泣血上奏,李景隆所行新政,铁路、开矿、船厂、格物院……无一不靡费国帑,征发民夫,致使百姓怨声载道,田园荒芜,此乃与民争利,动摇国本!”
“陛下明鉴!东南各省,为建船厂、开海港,强征民田,拆毁庐舍,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更有甚者,为炼那所谓‘精钢’,滥伐山林,毁坏龙脉,致使山洪频发,此乃天怒人怨之兆!”
“西北开矿,役夫死伤无算,地方官吏借机盘剥,民变丛生!长此以往,恐生大乱!”
“格物院巧立名目,挥霍无度,所造之物,奇技淫巧,于国计民生无补,徒耗钱粮!”
奏章如雪片般飞入通政司,言辞激烈,引经据典,痛心疾首。更致命的是,其中列举的某些“事实”,并非完全空穴来风。任何大规模、高速度的建设,在缺乏精细管理和有效监督的古代,必然伴随着阵痛:征地的补偿纠纷、劳工的伤亡事故、环境破坏的隐忧、乃至地方官吏借机中饱私囊……这些都被反对派刻意放大、歪曲,描绘成一幅“新政误国、民不聊生”的凄惨图景。
朝堂之上,再次吵成一团。保守派官员群情激愤,仿佛李景隆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支持新政的官员则极力辩驳,指出问题虽存,但利远大于弊,且正在逐步改进。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建文帝朱标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眉头紧锁。他登基未久,一心求稳,施行仁政,最怕的就是“民怨沸腾”。这些奏章,字字句句敲打在他心坎上。他固然相信李景隆的忠心与能力,但若新政真的引发如此多民怨,动摇统治根基,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李爱卿,”朱标在一次小朝会后,单独留下李景隆,语气凝重,“这些奏章,你可曾看过?”
“臣已看过。”李景隆平静回答。他早有预料,革新必然触动利益,引发反弹,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集中。
“其中所言……可有其事?”朱标目光锐利。
“陛下,所言之事,有,亦无。”李景隆坦然道,“有者,新政推行,涉及工矿、筑路、造船,确需征用民力、土地,过程中难免有官吏执行不当,引发纠纷,甚或有奸猾之徒借机渔利。无者,是将少数、局部之问题,放大为全局之弊,更将天灾、吏治不靖之咎,尽数归于此新政。臣恳请陛下,派遣得力干员,分赴各地,明察暗访,便知真假。”
朱标沉吟不语。李景隆的坦然,让他稍感宽慰,但疑虑未消。
“陛下,”李景隆继续道,语气恳切,“臣推行新政,一切所为,账目皆在户部、工部有案可查。铁路贯通,漕运倍增,商税激增,此乃实利。海船扬威,边患暂息,此乃实功。格物之学,防治疫病,改良农具,此乃实益。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新政触及旧利,自然有人不满。此等奏章,背后何人主使,陛下明察秋毫。”
朱标目光一闪,他自然明白其中关窍。但作为皇帝,他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你所言亦有理。然,民为邦本,民心不可失。纵有万般好处,若失了民心,亦是徒劳。新政推行,当以安民为本,不可操切。”
“陛下教训的是。”李景隆躬身,“臣亦在反思。以往急于求成,或有疏漏。臣请陛下允准,暂停部分新建工程,集中力量完善已建项目之管理,严查贪墨,妥善安置失地百姓。同时,于格物院下增设‘巡察司’,专司督察各地工程,受理民讼,纠察不法。并请陛下钦派御史,会同巡察司,巡视各地,以安民心。”
这番以退为进、主动自查、并请求朝廷监督的表态,让朱标神色稍霁。他需要李景隆继续推行新政富国强兵,但也需要安抚朝野,平息“民怨”。李景隆的提议,提供了一个台阶。
“准奏。”朱标点头,“便依你所言。巡察司之事,由你酌情办理。巡视御史,朕会选派刚正之人。至于工程……”他顿了顿,“除已开工、关乎国计民生之要务外,其余可暂缓。集中财力人力,将已建之路、已开之矿、已造之船,管好、用好。”
“臣,遵旨!”李景隆心中明了,这是皇帝在平衡。他必须接受这个暂时的收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李景隆着手整顿内部、应对弹劾之际,一个更阴险的阴谋,悄然逼近。
这一日深夜,李景隆仍在格物院值房内,审阅各地送来的工程简报和账目。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新政推行中的问题,比他预想的要多,一些地方官吏的阳奉阴违、贪墨克扣,触目惊心。他正提笔准备起草一份整顿吏治、严惩贪腐的条陈,亲信赵铁柱匆匆闯入,脸色铁青,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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